母亲一早就在门前迎我,那般焦急的模样我还是很少见到。父亲一早上朝去了,还没回来。她拉着我的手同我说备了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鲫鱼汤。谢晚在入城之前就与我分别,母亲自不曾见到。
“没想到,我们家最小的丫头也长大了。”母亲喃喃自语。
我们都知晓,今日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我握着她的手,笑说给她带了好几顶琉璃冠,那样式,刘巡抚的夫人满帝京都寻不到。
母亲却叹了口气,刘巡抚前些日子被革了职,还不知日后会如何。
刘巡抚素来胆小怕事,竟也落到如此下场。
这帝京的冬天,终究又要到了。
外公在书房练字,旁边的药碗已经见底。他笑着说今年还要带我去江边垂钓。
父亲回来的比以往都要迟,脸上还是带着豪迈的笑。他踏进门的那一瞬间,我们全家的心才落地。贾叔也不等他开口,就搬出珍藏的竹叶青来。
“那个江南的柳南知不入仕途,真是我朝的损失。”父亲乐呵呵,不知道什么时候,鬓间白发也明显了好多,“不入仕途,却依旧能投身报国。真乃世家典范。”
“幺妹,你这次可买了些啥好玩意儿?”父亲望了我一眼,又望着中庭多出来的一块假山,神情复杂。
“老爷老爷,江南好东西多着呢。”春秧背着两个包裹,总算得空和我们讲几句话了,“只是老爷给的钱太少了些,买块假山石都不够。”
……
“什么假山石这么贵?”父亲有些不敢相信,他望着那个黑不溜秋的石头,陷入沉思。
“老爷,这块是翡翠,这块是墨玉,这块是墨翠!”
……
“哦。”我爹眼角抽动了好几下,连带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那搬到我院子里去,不宜放在此处,露富不好。”
……
皇上的圣瑜,是荀公公带来的。这位侍奉了两代帝王的公公,眉宇间不怒自威。
双手捧着的明黄就是我们赵家说不准的命运吧。
朝元帝令:
赵敬桓,作风不正,行止不端,念其旧日功勋,暂罢其首辅一职,以观后效。
我爹笑嘻嘻地接过,还顺带扯了几句闲话,就差留荀公公在家吃饭了。
我爹说冬天就适合去泡温泉,反正罢职在家,要不然明日就启程,我母亲纳着鞋底没理他。我爹又对我外公说冬天太冷,在家陪外公下下棋也不错,我外公喝着茶没理他。我爹只好作罢,自己饮了一口冷酒。
只是今日在朝中的事情,我爹只字不提。
但我相信,帝京的小道消息永远不会缺席。
比如我只要在院子里等,就一定能等到宋淑芸扔进来的砖头。
“赵谖,我弟弟升职了!你爹爹降职了!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她气喘吁吁。
“严谨一点,暂免,不是降职。”
“差不太多,我是没见到免职还能官复原职的。”她应该在嗑瓜子,含糊不清,“刘巡抚你知道吧,就因为他儿子去如意楼和人发生口角,就被罢职了。”
“他儿子?不善言辞,举止温吞的那个?”我也顺手拿了颗冬枣放进嘴里。
“是吧,谁知道呢。”宋淑芸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二皇子又被册赏了,户部侍郎李耀和他儿子李渊也是。”
“皇长子养病养了好些日子,他是真不怕储君之位落入别人手里。”她伸了个懒腰,尾音拖得极长。
“赵谖,你怎么不说话啊。瑜溯长公主的行宫里可有好玩的?”她又丢了块砖头过来。
“说了你也见不着,还不如不说。”我杵着她讲话,她果真急了。
“赵谖!你好好说话会死啊。”
光秃秃的草地砸就砸吧。我望着一个接一个飞过来的砖头。
我也该再去趟如意楼。
今年下雪下得特别早,在我归来的第三日夜。醒来就见门前的青松白茫茫,屋檐也白茫茫。半开的窗户不时迸溅进几片飞雪,院角的腊梅零星开了几朵,和着白雪倒也看不真切。我捧着暖炉,随意拨弄几根烧得通红的银丝炭,扰得火星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溅。
秋南从衣橱里捧出一件去年做好的白狐裘,边念叨:“今年雪的这般早,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晒晒。”
我思忖了半刻,同她说:“这才刚下雪,没那么冷。”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谢昭。许是他今日穿的是淡青色窄袖长衫的缘故,整个人比上次见要柔和很多。他左手食指挑着一只铃铛,时而发出一阵脆响。
“赵小姐,好久不见。”他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铃铛被他拢进袖子里。
“问二皇子安。”我微微颔首,这里不比江南,自然要规矩些。
“我时常在想,赵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眼中的玩味在话里展现的淋漓尽致,“是只会胡乱咬人的小野猫,还是现下这般循规蹈矩,唯唯诺诺?”
他的脚踩在雪地里,嘎吱一响。
“多谢二皇子挂心,小女承受不起。”我识相地后退一步,和他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
“呵。”他鼻腔里发出一声笑,嘴角也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