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在江南,心却已经飞回帝京了。
我哥递来信给我,信上把我好一通骂。我甚至都能想象出他边写字,边骂得唾沫横飞的模样。那措辞看得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
他骂归骂,随信还寄了一抔黄土,用小瓷瓶装着,瓶口严严实实用牛皮和蜜蜡封了好几层。我递到鼻尖问了问,好像和帝京的泥土无甚区别,可是我心瞬时又雀跃起来。
春秧近些日子嘴没停下来过,我眼见着她的腰粗了好一圈,脸更是圆润了许多,越发像是喜庆的年画娃娃。她自己倒不在乎,每天依旧穿梭在街道铺子,寻各式吃食和稀奇玩意儿。吃食大多数都分给了瘦骨嶙峋的小乞丐,稀奇玩意儿都被她打包收起来,说带回去给别人长长眼界。
谢昭再也没来找我,我听闻他明日便回京述职。
父亲的信也到了,信上提及祖父近来身体不太好,许是入秋渐凉导致的,信上还说让我早日归家,离家太久,有些思念。
我合上信,慨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外公再也不是那个能大雪天卧江垂钓的人了。我嘱咐春秧近几日收拾收拾行装,我们也是时候归家了。春秧忙道好,一不留神,却又跑出门去了。
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买了一堆颜色印花都稀奇的布料,全堆在床上,说要回家给大家做好几件新衣裳穿。她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耳边咕哝,有些紧张:“小姐,为什么总有人跟着我们呐。”
她咽了口口水,有些迟疑但还是接着道,“跟着你就算了,也跟着我!”
……
春秧你没有心!
我望着她天真吴邪的脸庞,想骂人的话就在嗓子眼堵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自己养的孩子自己惯!
“扛布料这种体力活,你就可以交给他们做。”我把布料堆在一起,稍稍腾出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啊?”她随手展开一块碎花绸缎,往我身上比,同时不解道,“等着做苦力的么?”
……
是谢晚的人,从我出帝京就跟着了。我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那我多给他们些钱,讨生活太难了。”春秧苦着脸,又翻出其他几匹料子,喃喃道,“我正好看中一块假山石。”
……
“哎,那不是宋公子吗?”春秧比着布料,往窗外一望,稀奇道。
宋观棋。
他比上次见又憔悴了许多,身形却挺拔不少。他穿着湖蓝色的蜀锦长袍,和天空的颜色交相呼应,更显得俊俏。
他随手递过来一根冰糖葫芦,说是路上遇见顺手买的。
他又同我说明日就要回京述职,我笑说那你也要封个官做做了。
他嘴角化开一抹苦笑,又问:“阿满,你与我一同吗?”
我摇摇头,没再说话。
“天渐渐凉了,你记得添衣。每年秋末你都会受凉,今年可别又是这样。”宋观棋早就料到我的回答,一股脑儿说了很多话,“我在帝京等你。”
“那我要吃聚福楼的炙羊肉,你可别忘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眯起眼睛,装作一副奸险小人狠狠敲诈他人的模样。
这一瞬间,他又变成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我看着他消失在转角处,盯着手里的那根冰糖葫芦,不由想到今岁乞巧那天晚上。我还没来得及感叹,耳边就听到一句话。
“明日我们也回京。”谢晚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
“你不必……”我才念叨几个字,他就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把我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里。
“你好烦呐。”他话里带着嫌弃,脸上却是揶揄。
啊呸!这个人好嚣张!
我气不过,张口就咬在他的虎口处,痛得他立马嗷叫了出来。
“你属狗的吗?”他满眼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咬你咬你,就咬你。”我佯装要继续再咬几口,吓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心!
“陪我去个地方。”他熟练地捉起我的衣袖,嫌弃地把虎口处的口水擦了好几遍,随后点了我的脑门,不容置喙的语气,“不许拒绝!”
……
无聊。
叶落枯黄,荷花带露残。风卷起枯叶在空中翻飞而下,飘落进湖面,化作小船在汪洋海面。
我不理解这个人把我带到江边吹风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是让我近距离感受一下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萧条之意?
我耐着性子陪他站在柳堤旁,脚下的泥土润湿,有些松软。偶尔飞鸟鸣,偶有江鱼跃。
朦胧江面忽现一叶扁舟。行舟至眼前,我才看清小舟船头立着的是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手里还握着一卷锦帛。雾水沾湿他的发,几缕贴在他的面颊,衬得他越加唇红齿白。他利索地跳下船,把斗笠随意一扔,露出姣好的面容。
“停舟,这么早就来等我?怪不好意思的。”他动作夸张地抖抖衣衫,甩走多余的水雾,就跨步向我们走来。
“莫不就是你常提的那位?”他见了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聒噪,吵得人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