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雪花轻盈被风吹着在空中摇晃。
爹爹站在门前迎我,手里拎着不知哪里捉来的兔子,一见我就咧开嘴笑,呵出一团白气。
“幺妹,可还有肚子吃饭?”
我跟着他踏进院子,用手戳了戳一直蹬腿的雪白兔子:“烤来吃?”
那兔子一听,蹬腿蹬得更厉害了。我爹把兔子提溜起来举到我面前。兔子一脚踹到我脸上,疼得我下了死手揪了兔子尾巴。
“不烤了,养肥了再吃!”
我爹笑呵呵地把兔子往地上一扔,它一下子就窜没影了,只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幺妹,天冷了哦。”他搓搓冻红的手,“可别再去摸鱼咯。”
“不过你摸的鱼炖的汤,是挺好喝。”
……
我怀疑他在提醒我,他想喝鱼汤。
外公自入秋以来,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拄着拐杖站在庭间,雪花落在他的胡须上,和白花花的胡须融为一体。
“外公天冷咯。”
我朝他走去。
父亲先我一步上前搀住外公:“幺妹回来咯,咱们开席!”
席间吃得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的菜,喝得是父亲珍藏多年的酒。小娘亲手擀得面,还添了一个煎得完美的荷包蛋。
“又长一岁咯,这个子怎么没长高。”父亲喝得面颊红透,敲着我的脑袋,一脸不解。
……
母亲捏着我的腮帮子,眯着眼睛酒醉道:“别提了,身上也没长几两肉。”
……
外公吸溜一口面:“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没去西郊摸鱼了。”
……
春秧叼着一口糖醋鱼,嘀咕道:“可是小姐摸得鱼比较好吃……”
……
反正我提早溜了,抱着我去年酿的梅子酒。
春秧和秋南呢,留在厅里抱着碗不撒手。
我院里的樱桃树被宋淑芸砸歪了,竟就歪着长了。光秃秃的树干堆了一层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那只兔子不知怎的就跑到我院里,窝在廊下。一看到我,撒开腿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不对,它不就是兔子嘛。
我往宋淑芸的院子里丢了块石头,腹诽道:“该死的宋淑芸,我的生辰礼都不给。”
雪停了,围墙上积了一层雪。许是喝了些酒,我竟觉得有些热,抬头也觉得月亮很好看。索性就翻坐在围墙上,倚着屋檐角吹风。
不一会儿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宋淑芸我的生辰礼呢。”我也不看来人是谁,嘴比脑子快。
那人翻上围墙,一件带着温度的披风就罩在我身上。
是宋观棋。
“怎么只惦记着我姐姐送的生辰礼?”他依着我坐,挡住了该是有些刺骨的寒风。
“你才想起来给我送生辰礼?” 我笑笑,往他身上洒了把雪,“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宋观棋惊呼道:“赵阿蛮,你什么时候养了只兔子?”
我不以为然。他也不等我回答,又自言自语:“等养肥了,烤着吃?”
我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回应我的是一个响亮的喷嚏声。
原来今晚的风那么冷啊。
“宋小六,我请你喝酒!”我麻利地爬起来往下一跳。
他纵身一跃,却是落在了另一头。
我看不见他了。
“阿满,这不合时宜。”
我听见他说。
原来这低低的院墙,真的能拦住很多东西啊。
“生辰快乐。”
他的声音将将传到我耳边,就如同风吹云散般隐匿无踪。
我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夜里凉的很,小心着凉。”
“以后别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墙上看月亮,你容易犯困,摔下去可不好。”
“酒也少喝些,省得明日头疼后悔。”
他约莫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的披风里抖落下一根白玉簪子,坠了两朵铃兰花。
是我最喜欢的样式。
“送你的生辰礼,可还喜欢?”
我呆呆望着砖红的院墙,我仿佛看见对面的宋观棋在对我笑。
我也跟着笑。
我弯腰拾起那根簪子,握在掌心。
如今,我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片心意。
“不想戴你就收起来吧,这种样式的簪子可不多见。”
他好像永远先我一步,先我一步把我的话堵在嘴边。
“宋小六,你是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呐。”我憨笑,“等到你生辰,我也送你!”
“好。”
他是在同我告别,正如七夕那天我与他告别一样。
我们终究是长大了,先长大到分得清男女有别、世间情爱,然后看得清家族荣辱、世道变化,最后懂得哪些该舍得。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在有限的选择里,抓紧最不该舍弃的。
在我和他的关系里,最不该舍弃的是这么多年一起走过的岁月。
所以停在这一步就很好了。
春秧抱着滚圆的肚子,被秋南拽着耳朵,拽回来的。
“哪里来的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