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更晃人眼睛。
该是时候回去了吧。我想着母亲该寻来,抱着坛酒便往凤栖宫去。
兜兜转转过了好几道宫门,太阳又落了几分,橘黄色的晚霞晕染了一大片。我心想着这皇宫真是大,我手腕都快使不上劲了。步子越发沉重,好不容易捱到最后一道桥,我仰头一看。
“二皇子殿下。”我真想扭头就走。
谢昭就站在石桥上,我此刻抱着那坛梅子酒不知道是该上桥还是下桥。
“赵谖,你又想干嘛去?”他望着我怀里的那坛酒,有些诧异。毕竟在皇宫里还能抱着酒坛乱跑的世家女子应该是没有。
“我……”我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酒,“我回家去。”
“常听闻赵首辅的小女儿擅长制酒。”他习惯蹙着眉,总让人觉得苦大仇深。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干瞪了他一眼就想走人。
“抱歉。”他也没来拉我,侧身给我让道。
我一时语塞,突然感觉自己也挺没道理的。这么一个凶巴巴的人换了副脸面,我竟觉得是自己有错。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停住脚,怏怏道。
“我替我母妃同你说声抱歉。”他眉头贴得更近了,好像怎么扯都扯不平。
“哈哈哈哈。”我干笑两声,两手都快扭成麻花了,“和你母妃又有什么关系呀。”
他似乎对我口中说出的话并不惊讶,两条眉毛也舒展了许多,那双狭长的眼睛忽的又亮了:“你没事就好。”
我笑得更局促了,把怀里的那坛梅子酒塞进他手里:“送坛酒给你喝!”
也不等他回应,我迈开步子,跑得更快了。
夜色渐浓,苍茫天地间,雪片零零散散又落了下来。马车里暖炉烧得正暖,挂着的銮铃沙沙作响,竟听不真切。我倚着母亲,头靠着她的肩,呆呆望着窗帘掀动时露出的夜色。
母亲握着我的手,垂下头来问:“阿满,今日可发生什么要紧事?”
“我去弄玉小筑挖了坛酒。”我没做思考,眯着眼笑道。
母亲也随着我笑,只是笑得勉强。
“我不觉得委屈。”我抱住母亲的一条胳膊,撒娇道,“母亲,我可还没傻到天大的窟窿我都敢填!能救的人就救,不能救的人就舍,没什么大不了。”
“阿满。”母亲摸摸我的头,话里全是担忧,“你这么小,不必事事看得那么清。”
我一时无言,我发现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讲什么,唯有沉默。
“阿满,母亲不希望你日后后悔。你这样的年纪,本该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母亲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握得那般紧,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
“母亲,没什么比你们更重要。只要心知这一点,我就不会后悔。”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却还是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母亲只要记着,万事皆是我自己的选择。”
选择为宫女出头的是我,临时改变主意、对她视而不见的也是我。
“母亲,本就没有什么随心所欲的活着,更何况皇宫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阿满,既选择看得清,就要看得更彻底些。”母亲叹息一声,随后压低声音,“比如,今日是谁差使你去的御花园?”
母亲此言一出,我的手心立刻沁出一层冷汗。我猛然抬头去看她,只见母亲眼里是笃定,是无奈,是怅然。
“我以为……”我呢喃,却说不出后半句话。
圆月高悬,银丝般的月光把夜晚细密地织满。哒哒的马蹄声宛如魔咒在我耳边萦绕,偶有飞雪从帘外荡漾进来,安稳地落在母亲肩上。
她再次握住我的手,目光温柔,语气平淡:“阿满,新年要到了。明日去给你们兄妹三人裁几件新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