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手撑着案几看着我。
带着冷漠的笑,和疏离警告的眼神。
“朕是喜欢你的。”他蓦然开口,依旧冰冷,“你的婚事朕没打算退。”
“陛下,民女自知家父冒犯天颜,再不敢攀附皇恩。民女自请入教坊司,还望陛下成全。”
“赵谖!”谢昭怒喝一声,却没挡住我的半分话语。他腰间玉佩伶仃作响,衣摆在空中旋了几寸便也落在地上。
“父皇,万万不可。”他与我并肩跪立,“教坊司是何等地方,可非是女儿家能去的!”
皇上往后靠在椅背上,面容隐去,看不清他的神色:“你可想清楚了,这便是你所求的?”
谢昭眼神凌厉朝我望来,一手死死拽住我的手腕。
“还望陛下成全,民女只此一愿。”我逼迫自己忽视手腕处强烈的痛意,昂首对上陛下的视线。
陛下的视线从我脸上划过,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谢昭拽着我手腕的手,随即落在垂手在侧的荀公公身上:“荀德,把那道圣旨追回来罢。”
谢昭握着我手腕的手微微松动,然后垂落身侧。我硬撑着自己的脊背,不让自己漏出半分胆怯。
“你的母亲昨夜已离开皇城,你可知晓了?”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轻飘飘吐出这句。
我仍旧挺直腰背,不敢妄动,直到荀公公从我身旁退了出去,我才垂下眼眸。
“民女知道,多谢陛下告知。”
“退下吧。”他似乎是累了,右手撑着额头,一瞬间显出倦怠之意。
殿门关上的那一霎,我瞥见谢昭昂首高声道:“父皇,于礼法不合!”
礼法?我有些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放肆!我为君你为臣,我为父你为子!你和我谈礼法……”
厚重的殿门拦住了里面所有的声音。我看着又热烈了些许的太阳,脸颊上是更加刺骨的寒风在胡乱撕扯,我踮着脚想看更远的地方,却怎么也望不出这高高耸立的红墙。
这个冬天,真的好冷啊。
“小姐!”秋南扑过来给我披上一件狐裘,冰凉的手隔着衣袖拽着我的,眼睛里泪意盈盈,却又不敢放肆。她的脸颊和我一样,也是两坨高原红。
“你个小傻子,不知道在马车里等啊。”我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用手捂住她也冻得通红的耳朵,不知怎的,竟笑了起来,“我们回家。”
她愣了愣,眼神只飘忽了一瞬,旋即用力点了点头。
母亲,想保住的是我。
又是一片白茫茫。没有琉璃瓦檐,雕红朱漆。
却有父亲半眯着眼睛看我画画,然后偷摸顺走了我几卷新画儿;母亲坐在镜前拿着几只朱钗反复比较,让我选选哪只比较好看;外公捋着胡须,拿着戒尺盯着我下棋,要是分心就要打我手心儿;小娘从蒸笼里端出一碟诱人的桂花糕,向趴在屋檐上的我和姐姐招手……
我还看到谢晚带着狡黠的笑意叫我阿满。
可是我还看到祁叔叔满身是伤、浑身是血,站在黄沙漫天的疆场上,他手里的那柄红缨长枪支撑着他的身体。可是祁叔叔没去北境啊,这不是他。
我走近一看,竟是我哥哥。
是我哥哥,孤身一人站在尸体堆里。
是我哥哥!
可是我明明求来了恩旨!
我蓦得睁开双眼,双耳轰鸣渐褪。我心如擂鼓,也如同一尾鱼在脱水的那一刻玩命蹦跳。我几近不能呼吸,双手死死抠住床沿,试图用疼痛和窒息让我获得片刻的清醒。
一颗温热的泪水骤然滴落在我的脖颈,如清晨枝叶的露水滴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涟漪,在我心口撕开数道裂纹。
眼眸骤然清明,是梦!
“小姐,小姐。”秋南立刻反握住我的手,泪水源源不断地砸在我的手背上,“小姐别怕!小姐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