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几世的功德积攒下来,远超吾辈实在应当……”
大多数神明都是几世为善,连续积攒功德,最后圆满飞升成神。
裴年就是这样。
而在成神那一瞬间会想起所有前世的记忆,像旧梦一般忽然觉醒在脑海中。
但沉域在成神时记起的只有一世。他仅由一世便飞升成神。
虽然他飞升不是因为功德圆满,也并不光彩。
“嗯。”
清泠泠的声音响起。
沉域这才回过神来。
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看向的却是她雾蓝色的衣角,和绒毛状的柔软发饰。
一阵微冷的风托起他的膝盖,他被自然的扶起来。
接着便只看到转过身去的纤细肩胛骨,和她只一步便骤远的背影。
仿佛轻风过境,掀起他的衣袖,转眼只剩空白。
……
一草一木在细碎的阳光中飞舞,他的鞋面擦过无数柔嫩草尖,最后在佛殿前停下。
他不打算进去。
他不信这里供奉的神佛。
何况他知道只要他一脚迈过门槛,这殿中高悬的圣佛便能一眼看穿他欲盖弥彰的心思。
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穿过层层阻碍,萦绕着他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被玄色衣袍覆盖的肩膀。
它的翅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沉域于是伸出右手,想轻轻托起它。
蝴蝶受惊振翅飞走,像明明喜欢却不敢表达的惊慌小兽。
……
黄昏已过,夜色降临。
沉域坐在屋檐之上。
明月灼灼,他望着某一处宫殿发呆。
她这时应该回到自己殿中了。
她会干什么呢,是冥想打坐?还是用凡人睡觉的方式来调整自身?
湖山之间腾起淡薄的雾气,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迷蒙,万物都被染上朦胧的色彩,蜿蜒小径的尽头,有一座宫殿越发清晰。
显然那里被下了结界,只供那一个人进出。
“叮铃——”一串雀跃的铃声响过,接着是一位少女灵动却严肃的嗓音。
“左护。”粉衣少女站在小石径向他遥遥行了个礼。
“传宫主指令,请玄清界左护沉域至凡界老君山下寻觅孔雀明王足迹。”
接着从袖中掏出一盏精致小巧的琉璃灯盏。
“若遇孔雀明王,立即回到玄清界禀报宫主;若遇老君山神,用这盏琉璃盏带回她的元神。”
她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切忌不可与二者发生冲突。”
沉域皱了皱眉。却见玄织似有所料的眨眨眼。
“这也是宫主的吩咐。”
沉域的眉头放了下去。
“何况,”大约是讲完了正事,玄织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点,“孔雀明王生性暴虐,又有不死金身。若左护与之直接对上,恐怕难讨好处。”
沉域依旧没说话,只冷笑一声。
他不信这天上地下除了玄清和凤凰明王,还有第三个人打得过他。
人人道他执念成狂,半生桀骜。神史上对他寥寥几笔:玄清界左护沉域,善隐匿,善杀戮。
他原本便以杀戮为生。
玄织似有些无奈。
“宫主何时再下界?”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玄清神女以自身为饵,投胎转世以凡人之资收集人间的大喜大悲。她灵魂澄澈,足够让她以身为器,经历最苦难的贪嗔痴、爱别离,将情丝转化为足够支撑玄清界的法力。
如今她已经经历了几十世,遇见过无数人,可为了更多的收集悲苦与爱意,她世世都不得善终。
这么做对魂魄伤害极大,人在难过到了极点的时候,灵魂是会破碎的。
“原定的吉日在下月中旬。”玄织说道。“不过宫主说了,她会等到你回来再走。”
被人等待是一个美好的词,尤其是主语是她。
“嗯。我明日晨起便出发。”他翻身下梁,手一招琉璃盏便落入手中。
月色灼灼,小小灯盏在指尖熠熠生辉,像储存了万千星辉的宝匣。
“天界卷帘大将曾因失手打碎琉璃盏而被贬下凡,不过宫主说,这琉璃盏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偶尔失掉一两盏也无伤大雅。”玄织拢手,笑眼盈盈。像不经意间的玩笑话。
沉域却已径直走出好远,他的背影修长但又不显得单薄,月光下轻轻悦动的马尾显露出本人的雀跃与期待。
他半神飞升时不过十七八岁,到底是少年心性,桀骜恣意、随性自由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