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了都不理,眼里尽是空余的焦躁与茫然。
其余的他也不清楚了,成神的第二天他就堕神了。
世人皆知沉香劈山救母,殊不知其舅杨戬也曾劈山救母。
至于劈的是哪座山,人界坊间传闻是桃山,地处渤海一带,神史上却对这段一笔带过,因此深究起来倒成了未解之谜。
不过并不难猜,毕竟杨戬飞升前流连于洛阳一带。
……
沉域有些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琉璃盏。
要说世间疾苦,除却□□上的折磨,便是情字当头。
老君山神的故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谁被迷了心窍,却又被谁忘了谁。
神明好像都很喜欢玩失忆的戏码。据说上古时期当代天帝堕魔又复神后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由此酿成弥天大祸。
……
我叫幼溟。是一块石头成精变来的。
我出生的山叫老君山,在化出人形以前,我很早就有了意识。
我熟悉在我周围的一草一木,我知道我旁边长着一株从盘古开天地时便存在的参天古树,我明白在我身下寻求一隅的夜虫缠绵悱恻的心声。
多话的月鹭总是喜欢带来山间的各种传闻,清脆的鸣叫随着不远处时清时缓的潺潺山涧流淌到山中每一个角落。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那条山涧,它被繁复的草木遮挡得严严实实,而我只是一块没腿的石头。
因此我一开始想要化作人形只是为了见见那条溪流。
我大概是这座山中第一个修成人形的精怪。
我修成人形那天,骄阳正好。日色透过古木层层叠叠的枝丫留下光影斑驳。
那株叫椿的古树大为震撼,它说它已经修炼数万余年了,依旧感到化形遥遥无期,而我一定天赋异禀。
我相当受用。
我去见了那条溪流。
小小的、细细的一条,难以想象是怎样容纳了如此澎湃的水。
那条溪流也天赋异禀,她离化出人形只有一步之遥。她告诉我,这山中的景色都不算什么。她曾流出这深山,流过千篇一律或肥沃或贫瘠的土地,流经人间,看过浮世万千和人间疾苦;而或路遇黄泉,遇见过过怒号冤魂和炼狱血海。
我说,我也想去看看。
她天真雀跃的声音犹如叮咚作响的泉水至今依旧回荡在我耳边。
她说,好啊。
于是她送我出了山。
我幻化做一缕风,走过草木丛林,穿过大水高山,徘徊于人间的城池,见过尸横遍野与权门新贵,触摸到新生的稚婴和衰老的肌肤。最后停留在有情人被挽起的发间。
人间并不太平,到处都是兵荒马乱。
流血漂橹之中,最令人动容的还是凡人至纯至善的感情。
我见过坐在至高之位上的那个王和呆在他身边那只娇媚的狐狸。
见过半城烟沙和兵临城下,将士功成名就来自于无数堆积的白骨。
我也曾寻至地狱道,见过血海深处凶兽的厮杀,听过九头妖蛇的长鸣。见过无数流离失所的亡魂,听见冤魂魂飞魄散时的哀嚎,也瞥见过黄泉岸边漫天灼人的彼岸花开。
我有些倦了,于是远离喧嚣,来到南海之境。
南海广阔无垠,不似老君山上草木繁盛,却也能给人难得的宁静。
我在那里遇到一条非说自己是龙的蛇。
他说他叫烛九阴,是盘古开天地时诞生的。族中还有个弟弟。
他与我说,所有精怪与凡人的梦想都是成神,因为神明万寿无疆,所有人都期盼自己长生不老。
他问我,我为什么不为神。
自我有记忆以来就知道自己是一块石头,沾了点灵光开了灵智,又在机缘巧合下化作人形。我没有修行的概念,所学会的法术都是自己无意摸索来的,在凡间游荡的这些年,虽说有时也会碰见凶险的大妖,但所幸每次都化险为夷。
我没有死亡的概念。
我也不知道一块石头能活多久。
不过我对他描述的天界倒很感兴趣。
我是一块没法长脚的石头,因此对着世间万物的各像各景都有近乎偏执的好奇。
我下过地狱,看过人间,可是我还没去过天上。
我也想成神。随便什么神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