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哨声急促,众人嘴角下拉,不情不愿地地迅疾钻回班级阵营。教官以标准的跑步姿势回到各个班级,带领学生开启新一轮的拉练。
简单下达几个动作指令后,教官让他们维持着摆臂姿势不动。
酷暑难耐,手臂僵硬酸麻,季郁此刻却无暇顾及。
脑中反复盘旋着方才听到的对话,只觉头顶悬着一片黑压压的浓厚云层,以她为中心的低气压,源源不断向外部场域弥漫。
王鑫有一点没说错,景一头一回丢了状元,还是在她这里丢的。
中考前被予以众望的天之骄子,校领导几度谈话关心,可结果......
这次的失利无疑是季郁世界里的一场巨大地震,这之后,余震一波一波向她袭来。
或许是“创伤后遗症”,从前那种自信到有点自负的心态不复存在,她开始明白什么叫危机,也开始感到惶恐与不安。
孟彷舟是应激源,成为她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一听见他的名字,意识瞬间被这关键字眼攫取,她完全不受控地如刺猬般竖起尖刺——这是觉察危险的本能。
中考分数出来后,老师父母和朋友都在委婉表达安慰,虽然每个人嘴上笑着说没关系,但那份极力掩饰的惋惜却怎么也藏不住。
那些时刻,季郁产生了一种从未如此强烈的情绪,那种情绪叫做,害怕。
她害怕惋惜会变成失望。
她害怕这是一个不可控的开端。
她近乎悲观地想,被时运厚待的人,不会一直是她季郁,而失败就像石子打出的一连串水漂,总会一个接连一个出现,即使下次打败她的不是孟彷舟,也可能会是其他人。
另一个她又跳出来,暗暗责备自己,你怎么变得这么怯懦不自信?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不是么?季郁,这只是一次小失误,你会重回第一的。
是的,她亟待打一场翻身仗。
你可以的做到的,季郁。
这样的念头出来冒出来后,如同注入强心剂,内心的翻涌才逐渐平息。
这时候,她发觉刚刚教官已经下达了“立正向左转”的指令,他们翻了个面接受烈日的炙烤,方向对着一班的阵营。
而她视野正前方,恰好是孟彷舟的侧脸。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教官没有半分让他们换动作的想法。
为了打发无聊沉闷的“罚站”时光,也不浪费这优越的地理位置,她开始肆无忌惮观察起这位把他打下擂台的攻擂者。
站得倒是很笔直,姿态挺拔,不像其他男生耸肩驼背的糟糕体态。
旁边还有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生,看上去得有一米九了,瘦瘦长长的一条人。
这样一整列扫视过去,一班的高个子还挺多的。
他刚才好像眨了眼睛了吧?一下,又眨了一下。
良好的视力让她准确无误地窥见那颗汗珠从他额角缓缓滑落,滴在校服前襟,在布料上洇出一个深色的点。
盯着盯着,那个点变成飞速旋转的漩涡,季郁眼神开始涣散,神思也不知不觉飘到风中。
其实在高中之前,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初二的暑假,他是爸爸邀请到家里的客人。
阳光烘晒的懒洋洋午间,季郁练完琴要下楼吃饭,遽然间,脚步停在半路。
客厅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正满腹疑惑,季新南走上前,高兴地向她介绍身边的俊朗少年,那是孟长岭爷爷的孙子,和她同岁。
季郁自然不知道孟长岭爷爷是谁,之后在饭桌上,爸爸谈及幼时的事情,她这才知道,原来孟爷爷是家里的司机,负责接送爸爸上下学出行,为人耐心可靠,对年幼的父亲照顾有加。
爸爸说,孟长岭是除了保姆外,陪伴他时间最久的大人,他心里一直把他当做十分亲近的叔叔。
后来爸爸离开景城去陶大读书,孟长岭就被季郁爷爷调去公司当司机组组长,大约做了六七年,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交接好工作就匆匆离去。
断了联系的这十多年,爸爸时不时会想起他,回忆起过往岁月,他忍不住连连感慨,后面又讲了什么,季郁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孟彷舟大部分时候都在认真地听爸爸说话,时不时回应几声,而每当聊到孟长岭时,他的神情更加专注,似乎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能让爸爸记挂这么久,孟爷爷一定是个很好的大人吧,如此想着,她便有些期待下次与孟爷爷的见面。
但到后面,季郁诧然地发现,孟彷舟的眼眶红了一圈,那句就要脱口而出的“你怎么了”被爸爸紧接而来的交谈声打住,于是她生生压下疑问。
吃得差不多,季郁搁下筷子,专心舀汤喝,耳边传来的那句话,让她差点以为是幻听。
爸爸对孟彷舟说:“你把孟叔下葬的地方告诉我,我忙完去看看他。”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原来以为下次能有机会见到的孟爷爷,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她抬眼看向孟彷舟,见他眼皮低垂,沉默地点了个头。
饭后,爸爸要上楼拿东西,是孟爷爷的遗物,一块陈旧的老式石英表,这也是孟彷舟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