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三楼,她把步调降下来,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走前门!今天一定记得走前门!
心想着,她拐弯便看见明希。他走在高处,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寄托在左臂挽着的楼梯扶手上,右手则抓着扶手下与地面垂直的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缺血而泛着白色。
她本想上去扶他,转念一想,还是悄悄站在原地,等他到了四楼才三两步跨上去,一拍他的左肩,而后飞快闪到右侧探出头来:“巧了,白皮,又迟到撞见了!”
明希喘息着顾不上说话,江弋槐则弓着腰比他喘得还厉害。
她一把拽住明希的袖子,另一手扶着前门门框,像要留下死前的遗言那样挣扎着说:“走前门……”
她与这前门的恩怨主要和上周一次语文早读有关,她坐在讲台上领早读,适逢孟涛从后门进来突击检查,她便就近从前门出去,好把讲台的座位让还给他。
那天下大雨,被刘自勋打碎的窗户已经拆卸下来,还没换上新的。屋漏偏逢连夜雨,雨水直往楼里飘,窗户周围的走廊上湿哒哒的,同学们只好把伞晾在后门周围的地上。
几把撑开的伞沿着两边的墙斜放着,只在中间留出一条蜿蜒的窄道来,另外几把合起来的伞也东倒西歪,堵在后门周围。
为了确保后门能够合上,江弋槐只好弯腰把堵着门的几把伞归置在一边。她就坐后门边上,倘若不让她关后门,真的比让她死还难受。
此外,她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火的事。
随着后门关上“砰”的一声,班里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不知谁叫了一声“江后门”,班里瞬间爆发哄堂大笑。
江弋槐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不知道错哪了,下意识先来了一句:“哦,对不起。”
谁知班里的笑声不减反增。
在羞耻心的驱使下,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找个地缝钻起来,可惜她并没有这种东西,于是强扯出个笑脸“哈哈”着干笑附和起来,本着只要融入大众,就没人知道笑的是她。
她的脸都要僵了,痛苦地看向孟涛,乞求他至少点拨一二,好让她死个明白。
然而他仍像往常那样,背着手作胸有成竹状站在前面,面无表情清清嗓子,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好,上节课卷子讲哪了?”
“文言文——”噼里啪啦翻动卷子的声音夹杂着同学们拖着长音的回答。
“下节课继续讲古诗文赏析。”孟涛的声音传来时,人已经出门去了。
后来还是江弋槐好说歹说求了郝楠楠半天,她才告诉她。
原是孟涛进来视察时半句有用的没说,见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背着手煞有介事地聊起自己执教二十年来的发现,说什么好学生每天上学都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进教室都走前门;那些不爱学习的混子才喜欢溜后门。话音未落,江弋槐直接在后门给他“咣当”一声——
真不是故意的,但孟涛和他这课代表就是给人一种彼此都想搞倒对方的感觉。
他妈的被人喊了快一周的“江后门”,且看今朝一雪前耻!
江弋槐装模作样地理下衣冠,趾高气昂地跨进前门,与此同时,十分造作地重重清一下嗓子:“咳!”
原本各自低头的同学闻声抬起头来,还以为是老师来了,吓了一哆嗦。几个平时活跃的暗里假模假式、不做声响地给她鼓掌。
她得意的一侧嘴角还没勾起,后面便传来雄浑的中年男声,夹着口音不疾不徐地质问:“谁迟到还这么大胆?”
迎接她的又是一场哄堂大笑。
江弋槐深吸一口气,差点气晕过去。不让她走后门,但他自己走是吧?
孟涛可以说是一点面子没给留,直接打发他俩去前门口罚站。
好了,她现在改叫“江大胆”了……
然而最伤人的是孟涛转到前门,还十分不满地问了一句:“语文课代表呢?早上怎么没领读?”
江弋槐站在前门外举手,他愣是没看见。在班里来回扫视好几眼,最后还是几个离得近的同学暗戳戳地指前门,他才看见。
这并不能全怪孟涛,他一直对不上江弋槐这等凡夫俗子的名号和人。能让他记得的人,非得是语文上甚有造诣的同学,用颇见风骨的文字狠狠给他的脑子上上发条才行。然后他就会把人挂在嘴上天天夸,这样的人在河瀚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也就是赵长煦和隔壁班的田簌仪而已。
江弋槐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整理的资料:“成语辨析第20组,筚路蓝缕,一、二——”
她一边念着,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踏进前门。
孟涛抬手拦住她:“站着,往后退,再退,好,停。”
江弋槐重新站前门外也就算了,孟涛从她旁边挤过去还吐槽一句“堵门”。他还扭头上下打量了明希一番,没说什么,径直回办公室去了。
虽说江弋槐只要想回座位随时能走,她硬是像示威似的一整个早读都堵在前门口,说白了她就是想跟孟涛较劲。念个书声音还贼大,硬是把不远处办公室的老师都吵到了,想说她又不好说她,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盘旋了好几个来回。
两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