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看了看仍然躺在床上的妇人,叹了口气:“胡郎中是一定要弄清来龙去脉,才肯去帮忙抓药吗?”
“是。”胡博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并没有在洛千淮面前托大。
“那我便简单说一说。”她指指妇人的肚腹:“病患为寡母,腹中鼓胀且坚实,胡郎中以为是什么原因?”
胡博有些愕然。前次这妇人去广清堂之时,他因男女大妨,并没有多看病患的身体,且当时脉象并非滑脉,所以也根本没有注意对方的肚腹。这时听洛千淮提起,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是个榆木脑袋。”那小老头儿斜睨了他一眼,满脸都是嫌弃之色:“既然听不懂,还多问什么,赶紧回去按方煎药,以免误了救人!”
他一边说,一边换了另一副笑脸转向洛千淮:“小娘子不必理他。你且再给我说说那安宫牛黄丸——共有十一味药?我怎么只尝出了其中八种,还有三种是什么?具体伍配的剂量又是如何?”
胡博遭到这小老头一番抢白,心神却是有些恍惚。这一位对他说话的语气毫不客气,并不像是对陌生人的态度,难不成他还认得自家长辈不成?
他再抬头打量了那老头儿几眼,脑中忽然闪过了一副图画,口中不由惊呼出声:
“您是,您难道是姓梅......”
“行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老头儿不以为意:“别那么多话,赶紧去煎药!”
他虽这么说了,但胡博是个严谨守礼之人,当下便略微整理了衣衫,直接跪了下去:“胡博拜见梅师叔祖。师叔祖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广济堂看一看?师祖去岁走的时候,还在挂念着您......”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梅老头却是毫不领情,言语之间变得更为刻薄:“师兄的徒子徒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拎不清事情轻重的浑人——病患就躺在这儿等药救命,你一会儿刨根问底,一会儿又要叙旧,到底明不明白,对于医者来说,什么最重要?”
这话说到了洛千淮的心坎上,却也成功地打击到了胡博。他站来转身就走,很快就把药煎好了,又亲自送过来。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梅老头与洛千淮身侧,老老实实地帮着喂药,要多恭谨就有多恭谨,搞得洛千淮都有些不忍,主动给他讲解了几句:
“这妇人在冬日入水,寒气束表,多数医者都会如你一般,开些辛燥散寒的药剂。”
胡博并不敢再有半分小觑这位小娘子。
自家师叔祖在杏林之中是何等名声,堪称当世神医,都对这小娘子如此推崇,可见她的师门必然非同凡响。更何况,人家的医术就摆在那里,能把将死之人都医活了,而他连怎么回事都没看明白,差距绝非一星半点。
他老老实实地听,一点声音都不敢出。那梅老头却不想放过他:“小娘子不用顾及这蠢物的面子——今儿个不是人家,你这庸医手上伤的性命就又多了一个,还生生地累得贞娘失了阿母,这般结果,全都因你问诊不仔细。”
“望闻问切,切脉放在最后,你也不想想是为了什么。鼻子上面有眼,下面有嘴,放在那里须不是摆设,但凡多问几句,就知道这妇人自丈夫死后心气郁结,脾胃失和,消化不良,二便不通,所以腹胀硬结——这是内热之症。”
“内热?”胡博听到这里却已恍然大悟:“是以冷水一激,寒凝于外,我又投以干姜桂枝汤,导致热邪逼心,关窍闭塞,英灵丧失,以至于厥倒。”
“你知道就好。”那梅老头又瞟了他一眼:“倒也不是无可救药。”
洛千淮在一旁打圆场:“胡郎中虽有不查之过,但也有仁心赠药之举,梅老先生也不必过于苛责。”
“呵,若不赠这药,人家还未必能走到绝路上呢!”梅老头犹自不肯罢休。
“赠药救治多人,就算中有误诊,仍是功大于过。”洛千淮想起子贡赎人的典故,特意多说了几句:“经验不足,多积累就是了,只要仁心仍在,就不足为虑。”
梅老头面色稍缓,正要再说点什么,那边患者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洛千淮重新把脉,发现脉博比方才有力了不少,面上也都有了血色,口唇翕张,只略略吐出三两个字,便气短难言。
梅老头也上手把了一回脉,起身问洛千淮:“不知小娘子此番又如何看?”
洛千淮已经有了主意,当下也并不藏私:“用大承气汤,再加犀角、莲心、竹沥、茯神。”
时下还没有后世那么多验方,是以便是号称神医的梅老头,也有些不解:“大承气汤?”
“方用大黄、枳实、厚朴、芒硝,为泄下剂,取峻下热结之功效。”洛千淮解释道。
“原来如此。”梅老头目中放光,频频点头:“这大承气汤之名,实在起得极为妥贴!不知是否是小娘子的长辈所首创?”
其实是医圣张仲景所创。但洛千淮却并不能这般说。
“家师也是从其他医者那儿学来的方子。”
“令师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必定已是医名赫赫,不知道梅某是否有幸,可以得闻名号?”
洛千淮对于推出阿舅这块挡箭牌已经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