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远!你还有完没完!”张世昌的咆哮声震聋发聩。
张世远慢条斯理地掏了掏耳朵,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是你兄长,这般与我说话不合适。”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作兄长的人?”张世昌根本忍不住心中多年积压的郁气:“当年的征和之变,你死活要跟戾太子同生共死,差一点儿就带着我们整个张家几百号人,一起上了刑场!若不是小弟在先帝面前还有点颜面,咱们全家坟头上的草都生了好多茬儿了!”
提起当年的事,对于张世远来说不啻于在心口上洒盐。
“我倒是希望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他淡淡地道。
张世昌想到陛下允了他的求情之后,兄长所受之刑,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好,我们不说那么远的事,只说最近。你可知,陛下前一阵子为什么要借着一个宫女之死向你发难?”
“不知。”张世远坦然地道。
“还不是因为你是当年的戾太子余党?”张世昌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地道:“陛下对于戾太子是个什么观感,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那个什么戾太子遗孙,陛下是被先帝遗命迫着封他为侯,实则心中各种不待见,所以你这个当年的漏网之鱼,便落到了陛下眼里。”
“那又如何?”张世远根本就不在乎:“他就是再不乐意,也照样得下封侯的旨意。再说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那是你命大!一则有我在前面求了情,二来昨日御前对答得宜,激起了陛下的惜才之心。这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你好好地待着不行吗,为什么偏要节外生枝?”
张世远就抬头看向自家兄弟,面上添了不解之色:“所以你今日风风火火地将我从宫中请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还好意思问我何事?”张世昌看着装模作样的兄长,只觉得牙根儿都痒痒:“佳娘的婚事!要不是我从别的渠道得了消息,你怕是会瞒着整个张家,将佳娘嫁过去!”
这下子张世远装不下去了。
“你都知道了?”他扯起了嘴角:“那是我孙女儿,想要把她嫁给谁,我自个儿说得算!”
“她是我张家的嫡长孙女,多少人眼睛盯着看着,要是真与那虞楚成了婚,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陛下又会怎么看待你我!”
“又不说要马上就嫁。”张世远说道:“还在国丧期呢,怎么也得等到一年之后。那时候陛下应该已经学着观政了,哪有心思管我嫁个孙女这种小事儿?”
“什么小事儿?”张世昌上前一步,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你看看整个西京,别说是达官显贵,就是小官小吏,有没有人敢往虞楚身边凑?陛下对他始终心怀忌惮,只要在位一天就不可能更改,凡是敢冒大不讳之人,都会被陛下记在心里——你在掖庭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陛下的秉性?”
少帝自幼聪慧,胸有丘壑,但绝不是一位容易侍候的主子,对于得罪过他的人,便是表面若无其事,久后也必会不动声色地报复回去,结果在有些人眼里看着只是巧合,但放在张世昌等人眼中却不一样。
今上一切都好,就是心胸算不得宽宏。张世昌的担忧也正因此而来,数日之间,他与兄长分别在陛下心里记了一笔,虽然暂时算是侥幸过关,但要是张家真的敢与虞楚联姻,等着他们的必将是陛下的雷霆震怒,到那个时候,就算他肯再去向霍炫投诚,人家也不会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了。
张世远身处在掖庭令的位子上,对虞炟的了解其实并不少。但将孙女嫁给公子,已是他左右权衡下的最佳选择,如非必要,他并不想轻易改变主意。
“昌弟,你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些?”他说道:“反正还有一年,可以先订婚再说......”
“呵!”张世昌冷笑道:“你以为这场联姻,牵连的只是张家自己?不,你心心念念的襄侯虞楚也照样逃不掉!”
“怎么会?”张世远不解。
“怎么不会?陛下本来就苦于无法发作虞楚,听闻他还能娶到张府的嫡长孙女,心中必然恚怒,到时候不仅是我们张家会因此获罪,便是那虞楚也一样会被牵连在内,陛下是何等心思的人,你我都一清二楚!”
张世远的一腔孤勇,都被后面这番话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张家会不会被拉下水,但若是会连累公子,哪怕只是一丁点儿可能,那也绝不能行。
“此事我会再慎重考虑。”他叹了口气,不无埋怨地道:“到底是先帝亲封的襄侯,即便是陛下,也不能不让人成婚吧?”
张世昌比他清醒:“若是个贩夫走卒之女也就罢了,换成张家或者西京任何一个像样的官宦人家,都可能引起陛下的猜忌。”
“我知道了,婚事就此作罢。”张世远叹着气:“我这便回宫中去,总会想出其他法子。”
张世昌打开了书房暗室的门,目睹兄长离去,总觉得他的背影,带着些失魂落魄的踉跄。
西京城里的风里都杂着八卦的气息。昨日洛千淮离开崔宅之后,被定侯高阳当街轻薄,又被丰安侯王泰救下,还一同去矅星楼饮宴之事,这会儿已经传到了崔夫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