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待会儿还得想个办法,待自己死在这霁安堂之后,再让他们出一笔裹埋钱,也算是最后再给两个儿子留下点儿念想。
莫老爷子的大脑这会儿转得飞快,旋即又再次起身,将两个儿子赶出去,换了还算精明的两个儿媳进来说话,特意交代了一番自己死后该如何做,待二人心领神会地应下了,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闭目等死。
陷入黑暗中之时,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了。
原来死亡也并没有多么痛苦,就跟睡觉一样,就那么慢慢地沉下去。
莫老爷子是含着笑意失去意识的。可惜眼睛一闭再一睁,他又醒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病房里点着一支价格不菲的红蜡,烛火红亮,晃得他莫名心慌。
莫峰正坐在榻边,见他醒来便是笑容满面:“阿翁,该用飱食了,用过之后还得针灸喝药。”
“我没死?”莫老爷子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忽然就觉得腹中生出了一丝久违的饥饿感。
他已经足足两天水米未进了,之前只觉得胸腹胀得难受,烦恶不已,这会儿怎么忽然就有了胃口。
“景郎中方才已经来看过了,说那方子已经生效了,您的身体比之前已经渐强了。您啊,还得陪我们小辈继续走下去,亲眼看着孙子、曾孙出生呢!”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了床边的尿壶:“阿翁可想小解?”
“嗯。”莫老爷子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真的没死。而且这一觉醒来,身体的状态比先前交代遗言那阵儿,似乎还更强了少许。
回光返照哪能坚持这么久?所以那个漂亮得像早春桃花一般的小娘子,开的药还真的有效?
莫峰开了门出去唤人。病房的守夜是轮值制,今夜轮到了星璇。
“阿翁醒了,还小解了,量大概有半壶之多。对了,他还有了胃口,想要用飱食了。”
星璇听着就露出了笑意:“那就是说,今儿已经排了将近一千毫升的尿了。我们景郎中说了,你阿翁排尿越多,病好得就越快。”
“是,是。”莫峰嘴角的弧线根本就消不下去,眼中更是放着光:“景郎中的医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星璇其实深以为然,很想就这个话题跟他唠上一晚上,但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了谭非今晚被训又被罚的模样,心中一凛,只道:“我这就去取飱食。”
住院是管一日三餐的,主要是考虑到每位病患的情况,兼顾营养与忌口。
心衰患者的饮食本就要低盐少糖,像莫老爷子这样周身浮肿的,那就连半点盐星儿都不能有。此外用了药开始排尿之后,就要适当补充含钾的食物,比如菌类、桔子等等。
给莫老爷子准备的是熬得稀烂的香菇芹菜粳米粥,还配了一小碟儿的清蒸鱼肉。
虽然没放盐,但莫老爷子也也吃得极为香甜。
这可是蒙了一层米油的粳米粥,平时家里都不舍得吃的,没想到在这霁安堂吃到了。
虽说这饭菜的钱,肯定也打到了诊疗费里,但莫老爷子的想法,跟先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能活着,谁想死啊?
先前他是以为自己死定了,生怕最后人财两空,方才那般去怼人家小娘子。
可是既然真的能治,那药贵一点也是值得的。不就是一服药一两参?他还有个开木器坊的儿子呢,早晚都能赚回来!
未央宫之中,虞炟慢慢地打开绢帛,认真地看着上面一个个燕瘦环肥的少女图像,以及下方的家世身份,好半天才放下去,长叹出声。
“焦令监。”他对默无声息侍立在一旁的焦作说道:“依你看,大司马他......是什么意思?”
焦作的目光瞟过了画卷之首的那名少女,口中斟酌着道:“霍大娘子是大司马的长孙女,其父虽非嫡出,但也颇有才干......”
“焦令监也以为,霍贞配得上母仪天下?”
焦作听着虞炟语气不对,连忙跪了下去:“立后乃国之大事,当由陛下与百官议定,老奴不敢妄言。”
“别的暂且不说,霍贞比朕年长了足足四岁。”虞炟冷笑道:“朕对霍家的信任还不够多吗?入宫骑马,剑履上殿,见朕不拜,先帝亲自下令流放的人朕都赦了回来,重新委以要职——可他们还不满意,竟还肖想皇后的位子!”
他在殿中迅速地踱了一圈,只觉得心中火气越烧越旺:“焦令监。你说要是有一天,这位霍皇后生了皇子,那朕是不是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话音落地,整个殿中侍奉的宫人全都跪下了。焦作的瞳孔猛地一缩,伏地道:“陛下......请慎言!”
“慎言?”虞炟根本没有看那些吓得战战兢兢的宫人,冷笑着道:“先前朕对大司马是言听计从,便是左将军几次入宫进言,朕也都只当成耳边风,可他是如何回报朕的?”
“加重了朕的课业,反复推迟朕的观政时间,就连先前五日一次的朝议,都不再让朕参加——你说,他这是怀着什么心思?”
“陛下半年前罹患风寒,拖了好几个月才好,大司马方才增加了武功与箭术两门功课,应是为着您的身体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