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昨夜睡得极好,起床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两个学徒早就守在门口,这会儿便端着水盆面巾柳枝青盐走进来,侍候他洗漱。
朝食是外面买来的汤饼,熬得雪白的骨汤加上嫩绿的葱花儿,再浇上一勺辣子两勺老醋,酸辣咸香之气便直从鼻腔直冲入脑门儿。
秦桑吃得极香甜,最后连汤都一口不落地喝光了,方才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打着饱嗝儿看向侍立在旁的那两个学徒,含笑问道:
“说说吧,那边现在闹成什么样儿了?”
两个学徒跟着秦桑的时间不短,当然明白他所想听到的是什么,当下便对视一眼,整齐地摇了摇头。
秦桑就有些无奈:“那人是我亲自诊过的,饶是那洛.......不,是景郎中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他见着今早的太阳。”
“可是师傅,我们两个从昨晚到今早轮班守在霁安堂外面,当真没听着任何动静,没有人偷偷往外拉尸首,家属也没有打上门儿去哭闹.......”
秦桑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由拈着三缕稀疏的胡须,微微冷笑道:
“霁安堂处处标新立异,那位景郎中又自诩艺高人胆大,就这么大咧咧地把人收进去,且不许家属陪护。那位老爷子死是死定了,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静,应该是家属还没得到消息,而且景郎中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此事,肯定是正在为此头疼呢!”
脑中闪过洛千淮不知所措的模样,秦桑的心情就舒畅得不行,一对不大的眼睛精光大作。那两个学徒又怎么敢扫他的兴,只能在一旁跟着附和,唯唯称是。
“呵呵。景娘子想压下风声,但这种事,岂是能瞒得住的?”秦桑站起身来,负手走了两步,忽然停下,笑意也更深了几分:“彼此都是同行,之前的渊源也都不浅,便让我再帮她搭一把手。”
莫老爷子一晚上又小解了两回,早上起来身上的浮肿肉眼可见地缩了一圈儿,就连着先前胀得高高的小腹,也都平复了不少。
呼吸比先前愈发平顺,气短胸闷也大幅改善。
早起的病号餐是无盐的荠菜小馄饨,馅儿里面加了鸡肉茸跟香菇丁儿,用清爽鲜香的鸡汤浇了,莫老爷子吃得相当满意。
朝食过后就是针灸加汤药。洛千淮看过他的状态,交代守方再喝六日,过后视情况再作调整。
莫峰看护了一晚也是累极了,谢过洛千淮之后,就跟前来换班儿的阿弟调了个,自个儿准备回家休息。
刚出霁安堂,就见外面排队的人都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他本不是个爱听八卦的人,所以并没在意,一门心思想要快点儿回去休息,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认了出来。
“哎,你们看,那位不就是莫老板吗?方才你们说昨儿被霁安堂治死的那位,就是他阿翁啊!”
“啊?这老子都死了,他怎么面上半点戚容也无?如此不孝,简直枉为人子!”
“不是诸位,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啊!你们想想,若真是那景郎中把莫老爷子治死了,为人子怎么也得报官为阿翁出这口气吧?可这位莫老板反是心平气和地从里面出来了,莫不是收了人家的赔礼,就当自家阿翁白死了?”
“咝!这霁安堂偌大的名头,景郎中跟文郎中的医术让他们都快吹上天去了,好像就没有他们治不好的病,留不下的人——难不成全都是靠钱买路?”
也有洛千淮的忠实病患,觉得他们说的有些过份:“哎,都在这说什么呢?景郎中再厉害也不是神,要真能生死人药白骨,早就让天子召到皇宫里去供奉起来了,哪儿能留在长陵邑开个小药堂啊?”
还有昨日来过今日又复诊的病患,昨儿曾经亲眼见过莫峰如何跪地求恳洛千淮,方才得蒙开恩收治的,闻言也跟着说了几句公道话:
“话说,就那莫老爷子昨儿那副模样,根本没别的药堂肯收,霁安堂起码敢去尝试一下,就算没救活,我觉得也不当怪罪才是。”
可惜这样的声音还是少数,很快便被覆盖了过去。谣言的力量就在于此,根本不需要证明什么,门口排队的人很快便散去了大半,只剩下十几位理性患者,还在继续等着。
“简直是胡说八道,欺人太甚!”谭非跟燕殊看到外面的病患如此稀少,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不用问,他们就都能猜到幕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
洛千淮倒是半点儿也没有生气。“真的假不了,假也真不了。把病患治好才是硬道理,跟那起子小人争什么闲气。”
她看了看兀自愤愤不平的谭非,轻启朱唇问道:“昨晚我布置的课业呢,可想明白了?”
一听见师傅考校课业,谭非满肚子的气瞬间就泄光了。他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洛千淮的眼睛:“师傅让我思考,全真一气汤为何能对了莫老爷子的病症。可是我冥思苦想了大半夜,也没想明白,还请师傅解惑。”
其实确实是挺难的,尤其是谭非又是半路出家,从小没练过童子功,勉强把方子们死记硬背下去已是极限了,离融会贯通还差得远。
“燕殊,你呢?”洛千淮没有立时讲解,而是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