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端坐于上首御案之前,仪容端正,微微颔首。
焦作便走上前去,将他手中的匣子接了过去,打开先行检视一番,然后才送到了御案之前。
少帝信手打开了放在最上首的卷宗,一边阅看,一边听霍瑜说话。
“臣自受命以来,立即调动整个西京府上下差役人等数百人,日夜不眠地调查此案,第一时间封锁整个江氏别院及周边各处,突击审讯相关人等,尽了一切努力,可惜结果却仍是令人叹惋。”
他转身面对坐在一旁的江海,微微欠身:“大娘子已去了,还望太师大人节哀。”
江海却不领他这份情,始终冷着一张脸,并不正眼瞧他。
霍瑜心下愈发疑惑,但却全然摸不着头绪,只能把这种态度归咎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过于悲恸,以至于迁怒于自己。
其实倒也不算什么,因为只要适当引导,令对方将仇恨转移到凶手身上,这种短暂而冲动的情绪,自然就会得到发泄。
在那之后,他也便会慢慢想明白,然后收下自己的这份人情。
想通了这一点,霍瑜也不再纠结,继续朗声奏对道:
“也就是在审问别院下人时,臣找到了一条线索,称江大娘子曾与山下田庄的新主人景氏,为了小事发生过罅隙。”
“臣得知此事之后,立即便亲自带人连夜搜查了那个田庄,果然找到了江大娘子的尸身。”
他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顿,待少帝跟江海的注意力都聚到了他的身上,这才继续说道:
“昨日整整一天,臣将所有嫌疑人等全部逮捕归案,经过一日审讯,他们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田庄主人景氏貌甜心苦,平素对附近别院所居的江大娘子既羡且妒,曾特意设计偶遇欲与她结识,被拒之后便怀恨在心,心生恶念。”
“四日前的寅时,她手下的女使指使庄户李某、陈某等四人,偷偷潜入别院,用迷烟熏晕了江大娘子,将人趁夜偷了回去。”
“景氏心思歹毒,本想着将人困在庄中慢慢磋磨,之后再发卖去边城,没想到江大娘子苏醒之后,竟然于前日晚间,趁着守卫松懈的当儿,偷偷逃走了。”
整个故事,霍瑜早就在脑中翻来覆去地过了无数遍,绝对没有半点疏漏,所以这会讲起来,也是相当流畅,起码从少帝跟江海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来看,他们应是没有生出疑心。
“江大娘子只是个弱女子,逃跑之下慌不择路,顺着小路奋力奔到了山麓处的石崖之上。那石崖距别院只有一里多远,彼时下官正在别院之中甄别讯问,还有不少差役在山上搜查,但凡她能再跑得远一些,或者大声呼救,结局可能就会改写。”
霍瑜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似乎很是为江大娘子感到惋惜:
“可偏偏就在这时,庄子里的农户追了上来。江大娘子性子刚烈,见状宁死也不肯受辱,索性便跳了下去,正好就摔落在田庄东北方的位置。”
“那几个庄户眼见出了人命,十分惊惧,连夜将人就地埋了。只在两个时辰之后,臣便带人去了田庄,寻到了大娘子的尸身并护送了回来。”
“这便是此案的经过。主犯景氏,从犯庄户李某等四人,皆已经认罪画押。”
虞炟已经看过了记录案情经过的卷宗,示意焦作上前接过去,转交给江海阅看,自己又从匣中取出了相关人等的口供,逐一看过,方才淡然开口道:
“你方才说的那个主犯景氏究竟是何人,有何倚仗,竟敢公然谋害太师之女,公卿之妻?”
霍瑜对此早有准备,答得极快:“便是现任掖廷丞景渊从民间寻回的长女,据说擅于卖弄医术,时不时地出入大户人家。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令她自视甚高,以至于铸下大错。”
虞炟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耳熟:“朕总觉得,似乎在何处听说过此女......”
焦作及时开口道:“陛下一年前,曾命老奴提醒过掖廷丞,让他不得自行谋划长女的婚事。”
话说到这儿,虞炟就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他说着,眉毛就皱了起来。寻到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并不容易,他先前也派人去跟襄侯通了气儿,对方对自己挑的人选极为满意,还好生表达了一番感激涕零之情,怎么忽然就被卷进这种事情里了?
他看了看满脸冷笑的江海,又看了看手中全无一点破绽的供词,索性不再多费脑筋,直接指了指,让焦作将东西一股脑儿都给太师送过去。
霍瑜不动声色地将少帝的表情尽收眼底,悬着的心就放了下去。他早就知道少帝对洛千淮有所关注,现在看来不过如此。连人都想不起来,想来也就是一时兴起。
等到少帝大婚后再采选良家子,宫内立时便是花团锦簇,哪里还会再记得洛千淮是谁。
江海随意看了几眼,便将那些竹简都丢回了匣内。
“霍大人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这些文书做得没有一点破绽。可惜啊,老夫想抓的是真凶,要的是给女儿报仇雪恨,而不是陪你玩这些文字游戏,更不愿被你当成猴儿一般戏耍!”
霍瑜这回是真的惊骇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江海难道是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