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便是最近名噪西京的景大娘子了。”辛夫人霍琇挤出了一个笑容,向着众人介绍道:“不仅医术出众,还得了陛下赐婚,不日就要成为襄侯夫人了。”
这些事,在座之人都有所耳闻,但还都是第一次见到洛千淮本人。
当下便有人笑道:“当真是生得雪肤花貌——也就是陛下年纪尚轻,不识男女之事,否则哪里就能便宜得了襄侯呢。”
洛千淮抬眼看时,见说话的这位,生着一脸有如银盘般的满月脸,眼鼻唇却是相当细小,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感。
一位瓜子儿脸,细柳腰的夫人开口接话:“景大娘子实是好福气。襄侯刚入京时,我曾见过一回,当时惊为天人——没想到你却有这等造化,能嫁得那般俊逸人物。”
她话音未落,便有人嗤笑一声:“姚夫人莫要说笑了。谁不知道襄侯眼下是什么模样?手脚俱废,说不得便连房都未必能圆成,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嫁过去,怕不就是个守活寡的命?”
她的话刚一落地,便引起了另外几位夫人掩面而笑。
她们都是家世优渥的贵妇,对于陛下跟襄侯之间的那点子微妙关系,早就洞若观火。
陛下不待见襄侯之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众人言谈之间,也没有半点客气避讳的意思,完全没把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侯爷放在眼里。
连带着眼前这个掖庭丞出身的外室女也一样。
谁都能猜出来,陛下之所以选择她,并非想要施下什么恩宠,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人。
曾经是这片江山名正言顺的正统继承者,却被匹配了个连寻常官员都看不上的内官之女,要说是一片好意,谁信?
霍琇就坐上在首眼漠然看着,半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今儿这屋内的几位夫人,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家世就不必说了,丈夫要么是公卿,要么就是外放的一州主官,总之都是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夫人。
她们之中,并没有跟王家和崔家走得近的,家中也从无人寻过景大娘子看诊,性格更是相对保守,对于女子节操极为看重,尤其厌恶这等抛头露面的低贱医女。
星璇之前因着那位高夫人,心里已是压了底火,现在听到这些话,根本就按捺不住。
“天子赐婚,本是金玉良缘。想不到诸位夫人,对于这桩婚事,竟然有这么多不同的看法,这倒是奇了!婢子回头便把这些话好好地向外宣扬宣扬,要是哪天传到陛下耳朵里,事情可就变得有意思了!”
笑声嘎然而止。几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致将目光投向了上首的辛夫人,全都瞠口结舌,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她们方才,是被一个小宦之女手下的小小女使,给数落了一番吗?简直是尊卑不分,匪夷所思!
辛夫人唇角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并没有替她们开口说话的意思。
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方才最后说话的那一位,也就是太常卿续娶的夫人万氏,这会儿第一个开了口。
她跟霍琇一样,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生得不俗,右唇角上生了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既醒目又喜庆。
“景大娘子自幼未受教训,所以下人也不知礼。”她嘴角上勾,朱砂痣也随着上翘:“既是也将成为襄侯夫人,与我等平起平坐,那本夫人也少不得,要帮着你教导下人规矩。”
话音一落,先前跪坐于她侧后方的嬷嬷便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星璇身前,抡起手掌,便欲打将上去。
这种毫无武学根基的普通人,便是来上几十个,星璇也是不怕的。
果然下一刻,那嬷嬷便已经捂着脱臼的胳膊,满脸冷汗地瘫到了地上。
“你!你怎么敢!”万氏霍地站了起来,一手指着星璇,冲着洛千淮喝道:“景大娘子,你竟然敢在丞相府里,纵仆行凶?”
洛千淮都听乐了。她拍了拍星璇的肩,示意她稍安勿躁,方才不急不徐地说道:“夫人越俎代庖,命人向我的女使行凶之时,可不是这般说的。既是她技不如人,反被我的女使教育了,那也怨不得别人。”
她也不待那万夫人再接口,直接继续说道:“至于之前,我家女使说的可有哪句不对?陛下亲自赐的婚,尔等都敢在此说三道四,讽刺我未来会守活寡——若是传扬出去引起物议沸腾,怕是是会认为诸位夫人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又或者想要离间天家亲情,欲引襄侯与我对陛下暗生怨望——这可并非小事,说不定还会祸及家族。到时便是召集这赏花宴的辛夫人,多半也会落个大不是呢!”
辛夫人看着下面几位夫人满脸惊怒,又有些惶恐的模样,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是真没想到,这位景大娘子竟然是这么一副,半点气都受不得的性子。
但她说得确实没什么错,挑的也都在理,便是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好言好语地把事情圆过去。
“呵呵呵。”辛夫人站了起来,笑着去拉洛千淮的手。
她的手又冰又冷,还带着几分粘腻感,一看就是焦感神经紊乱之症。
“这几位夫人都是我的好友,方才的话并无恶意,只是出于对你的关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