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还没坐热的永璜认命地站起来,“可有说是什么事?我原先怎的没听到一点风声。”
“进保公公并未言明何事,奴才实在不知,请贝勒爷恕罪。”
按理说若是户部的公事,不可能只让永璜一人前去,既不想让两位尚书知晓,八成是隐晦之事,永璜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养心殿。
等永璜赶到时,五叔弘昼也等在门口,这下两人都确信,应当不是为着公事将他们叫过来。
养心殿的大门缓缓打开,虽有熏香遮掩,永璜依旧能闻到一丝苦味,他和弘昼先后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静候在一旁等待皇上开口。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商量商量私库的事,弘昼,你管着内务府,你先同永璜说说私库的情况。”
皇上的私库和户部管理的国库是分开的,私库属于皇上的“个人财产”,每年并不需要向户部报账,但若是私库不够用,依旧可以从国库中拨银子,只是这样会走在明面上,说出去不大好听,容易落下昏庸和贪图享乐的名声。
今上的私库收入来源主要包括五个部分,皇庄的收入、罪臣的产业、官员和藩国的进献、关外人参貂皮西北玉石等专卖收入以及利息银,其中单是皇庄一项,每年就能向私库纳粮十几万石、白银六七万两。
永璜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看来皇上这是嫌私库不大够用了,可这事又不能明说,从户部划银子过去终究不能长久,要想有钱无非“开源”“节流”两项,“节流”是不用想了,也轮不到他操心,便只剩下“开源”这个法子,莫非皇上是打上了国库的主意,想把国库的部分收入来源划到自己的私库里。
去年木兰围猎,皇上从私库里拨了三十万两白银,用以嘉奖扈从,显示皇家恩泽,可这三十万两对两个月围猎的花费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不过才几两银子,围猎一天却要花费数万两,最后几百万两的空缺全都由国库买了单。
年底时为了把这笔账做得漂亮些,永璜还专门将尚在病中的两位尚书请回来一同商议,费了半天劲账目总算没那么难看,幸好今年皇上并没有木兰围猎的打算,要不到年底户部还得再折腾一番。
比木兰围猎更烧钱的是南巡,南巡更加劳民伤财,花费能抵得过好几个围猎,到时候不知道又得闹出多少风波。
永璜很想装作听不懂,国库的数字看起来很漂亮,可每年土木、用兵等各项花费个个都是天文数字,打一场仗至少要烧掉大几百万两白银,扣除这些花用其实也没剩多少。
万一遇到紧急事项,户部拿不出银子来,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国库收入的大头自然是田赋,其次便是粮税、盐课和关税,田赋自然是不能动的,粮税放到私库名声不好,莫非皇上是把主意打到了盐课和关税上,永璜甚至都怀疑,皇上把他放在户部是不是早就打上了国库的主意。
“私库也是大清的私库,不过是暂时放在私库里保管,若国库真有难处,难道朕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等弘昼将私库的大致情况介绍完,永璜依旧在低头沉思,弘昼轻咳两声,永璜总算把小算盘打完了,目前关税一项对国库收入影响最小,要动也只能动这一部分。
对于永璜的乖觉,皇上表示很满意,狠狠把永璜夸了一顿,然后放永璜和弘昼下去写折子,将此事走个明面定下来。
永璜和弘昼两个“难兄难弟”眉头紧皱,这明显就是个挨骂的活,弘昼要哭穷,永璜得迎合,他们的奏折一上,朝臣们明面上自然不敢反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要戳他们的脊梁骨。
弘昼已经打定主意,等这事定下,再请几个月的假,或者干脆向亲亲四哥请辞,不管内务府这摊子烂事了。
内务府绝对是肥差,他管了内务府这么多年,深觉内务府的账本有不少窟窿,里头的蛀虫估计抓个三五年都抓不完,只是他碍着处境不能惩治。
弘昼现在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反正内务府他不管有的是人想管,自己这个性子在内务府待着实在憋屈得很。
讷亲得知皇上将永璜叫过去的消息,早早等在永璜书桌前,瞧见他神色有些沮丧,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听永璜说完,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可此事皇上既已经开了口,还专门把和亲王和永璜叫过去,这般架势早就没了转圜的余地,他们三人合计了一番,永璜认命地开始磨墨书写奏章。
永璜用力攥着墨锭,把砚台磨得咯吱作响,倒让讷亲和张廷玉有些哭笑不得,大阿哥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他们年少时也曾有过这般执拗的时候,都是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慢慢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张廷玉眼神微动,在永璜的笔即将落定之时,打断了他的思绪,“贝勒爷,这奏章请让老臣写吧,届时朝堂上恐有人污了您的耳朵。”
永璜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在向自己示好,第二个反应是他在给自己挖坑,顺便试探讷亲的意思,若真想对自己示好,为何要当着讷亲的面说这些似有似无的话。
以讷亲的出身和品性,若他此时真接受了张廷玉的示好,后续怕是免不得诸多麻烦,这些玩弄了一辈子权势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