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很奇怪,他说自己是寺中居士,却从未带南宫述去过他的住处。
南宫述问,无一便说自己住的是后山山巅下的崖洞。
他说,你若想去,唯有自己练成本事,飞上去。
南宫述无理反驳,自此再没提要去师父住所的话。
南宫述功力日益精进的同时,他渐渐发现师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间也越隔越久。
从第一年的隔日一见,到第二年的三日一见,第三年的七日一见……
逐年增长。
等到第十年,南宫述刚好十五岁,准备着要下山立府的时候,他再也没有见过无一。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那副貌衰姿傲的身影每一浮现脑海,南宫述就会想起师父晃着酒葫芦斜卧青石上指导他练功,每每醉眼微阖,说“沉肩。提息。歪了。快了,快了……死不了了”等话。
“死不了”一词说了三天,他便不再出现。
遥昔,南宫述曾因想念师父去过他说的崖洞,如癫师所说,那处却有他宿过的迹象。
但他似乎不常居那处,导致一些生活痕迹被风雨侵蚀得斑驳。
后来他又去过几回。
起先,南宫述每次去都是抱看能不能碰上无一回来的目的,见无人,匆匆便返。
后来年岁稍大,心思较比以前更加细腻敏感,他会在崖洞内停留、观察,去触碰,感知前人遗留下来的细微形迹。
凭借从某类古籍中留意到的有关一些奇技淫巧的介绍,南宫述不禁怀疑那个诓他当徒弟的怪人对自己使了易容之术。
佐证此一假想的关键是在无一隐踪后,他曾询问寺中僧人关于无一的事,僧人说,寺中号“无”的僧人众多,但是一般居士就算得师父赐号,也不在册,尤其是一些常年不在山中的,容貌、去向更是无从知晓。
后来司臾掌管了无相阁,南宫述曾求他帮自己打探无一下落,结果司臾说世间多眉发银白之人,多年老也身材俢逸之修士。
但身姿逸挺,艾发衰容的带发居士并无。
想起无一最后说的一句“雪团子,记着你学过的东西,忘了我”的话。
南宫述不得不怀疑那人出现的目的只是为了传授给他一身可以自保的能力。
他不要不求,功成身退,最后匿迹浩茫凡尘。
南宫述至今疑惑。
——这世上除了先帝留下来的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和与外祖一方有交情的儒士愿意来管他这个连皇帝都想铲除的煞星,哪方的武学高人会无缘无故来管他的死活?
为何要管他死活?
南宫述猜不出其中用意,只对瀚道:“师父不曾告诉过我道理,但我自有领悟——拳头和力量不只为抢夺权、物,它更重要的意义是用来保护我之亲人,我之爱人;老师教我予……”
“当你的亲人、爱人被控制在强权下的时候,你要怎样保护他们?”
南宫述还想说“老师教我予学问,是为了提高我的认知,增长眼界,延展思想,能于安时省己身,能于乱时为民思。”
瀚不想听正事之外的赘谈,硬生生打断。
南宫述扶额,忍他。
欲要答问,瀚随即又道:“你不用想。我替你想。”
瀚站起来,垂眸看着南宫述,郑重其词:“你可以没有夺权的心思,可你不能没有反制掌权者的能力。预谋才有后动,今日与我谋一计,往后我还你百倍利益。你敢不敢?”
“有谋方有动……你学过的东西不少,对中原的话词运用得也相当熟稔,意思表达得很明白!看来那什么……騩冢还真是个好地方!”南宫述悠然道。
“只是它教了你那么多东西,怎么就不能教教你礼学教养?”
“天资难弃。骨头硬。做不来你们晋南那套点头哈腰,装模作样。”瀚翘高下巴,以鼻孔视人,“你就说愿不愿意?”
南宫述浅淡瞥了一眼他的冷然傲颜,咽声嗤笑。
“你的话听起来似乎……确实很有道理……”南宫述也站起,柔逸身姿如雾袅的青山,瞬时耸峙少年面前。
成年男子独有的浑雄的气宇即刻压下少年人的桀骜。
南宫述不说话,而是用比瀚高半头仍余三分的目光幽幽端觑他。
眼前的外邦人容颜俊艳;眉眼五官更比中原人深邃犀利;一头红发辫得精致,饰以几颗璀璨的蓝宝石和一身隐透光泽的墨蓝锦袍,看起来贵气甚足,但稚气未脱。
以南宫述的识人经验,他有预感,此人绝非凡品。
深眸倏一流转,南宫述道:“但在我点头之前,你须告诉我,你口口声声说要以云安世子为目标去打天下,又说要带她去北燕,你,可是看上了她?”
“我喜欢宗寥。”瀚直截明言。
嗓音粗粝哑涩,口气则蕴含着成熟男子瞧不入眼却又欣羡的明快骄扬。
南宫述蓦然脸黑,瞳色逐渐变得幽绿。
负抵腰后的手渐渐紧握。
好小子,你是真敢想!你是想被终了吧?
铁拳缓缓放开,南宫述沉息敛色,以磁性且幽淡的音色一字一句道:“全城百姓皆知我与她情深意浓,形如鱼水,你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