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陵,公主府。
丞雁姝一手捏着银针一手拿着绣棚,问道:“先生,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雁姝啊,你这人怎么比我还死板呢~”对面的假人传来了庞宁的声音,“凡事顺心最重要,哪管那么多意不意义的。”
“顺心?”丞雁姝慢条斯理地绣着手中的杜鹃,说道:“何事惹得先生不高兴了?”
“这几年就没一件好事落我身上。”庞宁深深叹了口气,唏嘘道:“终究是人老了,心肠也跟着软了。”
听完这话,丞雁姝毫不掩饰地笑了,“先生倒是幽默的好。”
庞宁也跟着嘿笑两声道:“雁姝呀,你还年轻哩。野心勃勃按在你身上是褒奖,但到了我这就是嘲笑了。”
“哦?”丞雁姝手下一顿,问道:“这么说来先生本无心至此?”
“若非事发突然,一切皆大欢喜。”庞宁悠悠然道:“可惜事变如人心,实在是措手不及啊。”
“出招便无回头路,入局必定难脱身。”丞雁姝抬起冷眼的双眸,决绝道:“届时你遂愿我登基,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庞宁不由发问道:“替阿玥代理朝政一事正式作废啦?”
丞雁姝呵笑一声,“他太软弱了,龙袍于他而言就像是刑具。”
庞宁换了个话题,“我徒儿近来可好啊?”
丞雁姝话间更是不屑,讥讽道:“客京华走后他整日怏怏不乐茶饭不思,连着三天往佛庙里钻,哪有一点九五至尊的样子。”
“相公跑了,换谁都丧气。”庞宁着重提醒一遍,话锋陡转道:“趁着这个时候把能办的都办了,留给我们的期限不多了。”
丞雁姝应道:“我清楚,先生。”
庞宁着重提醒一遍,“几十年的殚精竭虑不能功亏一篑啊,雁姝。”
丞雁姝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先生。”
翌日,阴天,无风亦无雨。
丞柒及腰青丝缚于凌云锦缎带,颈戴麒麟玉流苏背云,手盘紫檀佛珠,跪坐蒲团之上。
深情眉目似皎柔皓月,温敛可比陨尘谪仙。
天子卑躬屈膝,神明聆听爱意。
惟愿夫君,万岁千秋,高枕无忧。
六刻钟过后焚香燃尽,丞柒缓缓站起身踏出门槛。
一旁的内侍小声报了句,“陛下,太傅在禅房等候多时了。”
丞柒随他一同来到禅房,见到了那个许久未曾露面的老熟人。
立在窗边的庞宁回眸冲他笑着问好道:“徒儿啊,好久不见为师甚是想念呢。”
“都退下吧。”丞柒遣散了贴身侍卫,自顾自地走到棋桌前落座。
庞宁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嬉皮笑脸道:“一句招呼都不打?你好歹也做做样子啊。”
丞柒唇角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只道:“传闻果然信不得,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净是说些伤人心的话。”庞宁举起陶瓷奁中的黑子置于棋盘天元,苦口婆心道:“看在这是师徒间最后一次谈心曲胸的份上,你也该藏着点伶牙俐齿了吧。”
丞柒捏起白子与庞宁对弈,莞尔道:“你最好是说完立刻就死。”
庞宁“哼哼”笑了两声,语调悠然道:“你真打算同为师死磕到底吗?”
这话问的着实轻巧,仿若长辈在与小辈闲聊。
丞柒指尖摩挲着棋子,反问道:“现在后悔真的还来得及吗?”
“无论何时都不算晚。”庞宁告诉他,“你是我视如己出的爱徒,师父这里任何事你仅需道个歉就没事了。”
丞柒拾起的棋子欲定不定。
“不不。”庞宁连连摆头,担保道:“你甚至不用道歉,你低个头服软就行,为师绝对不会记恨责怪你的。”
“还挺会演戏作态的嘛,这话讲出来自己居然没笑。”丞柒眸中笑意愈发明显却无存半分灿烂,“弑亲仇人的儿子你都不恨?当真是没有丁点骨气可言。”
庞宁明知故问道:“你全知晓了?”
“六十年前的平氏策反案,全家上下满门抄斩。”丞柒抬手落下一子,接着说道:“据说当时趁乱逃了个老幺,如今仍旧下落不明,想来正是江湖上那位鼎鼎大名的医师庞宁吧。”
“策反?哈哈!”庞宁霍然大笑,咬牙切齿道:“我平家帮了老皇帝多少?脏的累的何曾有过一句怨言?他倒好!杀了兄弟当了太子反手便是告发我平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有错吗!?”
丞柒面无表情地望着神色癫狂的人,淡然道:“你尽管机关算尽,我自会见招拆招。”
“你怎么赢得了我啊,徒儿?”庞宁掷下一颗黑子准确掐死了丞柒的棋眼位,阴笑道:“我只消一时兴起你就命丧黄泉了,难不成你还奢望着爱情炼作万灵药?”
“事事难料事事料,关关难闯关关闯。总要经历生死离别的,我只想在那之前帮他一把罢了。”丞柒微垂眼帘观察着暗潮汹涌的棋势,说道:“我的死局并非他的败局。”
痛爱同罪,九锁问心。
庞宁颇为惋惜地“唉”了声,“昔日的剑竟然化为了一滩水,早知今日我当初也不会带你走了,你就应该同你娘一样死在无人问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