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照来如今三十一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晚跟二叔挑明了那句话。
第十章
陶东岭是被摇醒的。
他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推他叫他,手轻轻拍他的脸,“东岭,醒醒,我得带你去卫生院。”
那只手掌心干燥温热,掌根贴在他皮肤上,指尖轻得像摩挲一样拍动着,“东岭……”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让陶东岭一阵恍惚。
他熟悉的是……这是童年的滋味,是惠香留在年幼的他记忆里的触感,而陌生是因为这滋味太久远了,远到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再尝到过这种温柔,他的脸在那以后的很多年里,只接过陶建朋的巴掌。
陶东岭抬手就将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上,不肯松开了,按得死紧。
“妈……”他口齿不清念了一声:“……你走……为啥不带上我呢……为啥啊……”
陈照来弯着腰怔在那里。
陶东岭的脸烧得滚烫,手心也烫,陈照来感觉那灼人的体温顺着他的手心手背迅速爬上胳膊,直扎进胸口,让他一瞬间浑身都绷紧了。
“哥……”一旁的陈鹏目瞪口呆看着俩人的手,抬头看着陈照来,“这人……这咋回事?”
“没事,”陈照来抓着陶东岭的手腕,用了点力抽了出来,看着陶东岭皱紧的眉说:“烧迷糊了,想他妈了。”
陈鹏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糊弄,问:“想他妈了跟你有啥关系?他为啥抓你手?”
“都说了烧迷糊了。”
“你别糊弄我,”陈鹏瞪着眼睛:“你这一晚上急得忙里忙外的,你开店这么些年我就没见过你对谁这样的,而且你现在,”陈鹏眼睛眯起来:“你刚竟然让他抓你手,你可别跟我说你躲不开……”
陈照来拿着毛巾给陶东岭擦脸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
陈鹏往前凑了凑,低声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最讨厌旁人近你身的习惯?不知道的挨你碰你一下能把你膈应死,去年过年我来陪你喝酒,你喝多了,我搭你一下肩膀被你一个过肩摔,你是不是忘了?”
陈照来面无表情地起身去卫生间搓毛巾,陈鹏提高声音:“所以!你俩到底什么关系?他是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陈照来关了水龙头出来,蹙眉看着陈鹏:“你瞎嚷嚷什么?管好你的嘴,回去别当我叔面儿胡说八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操心他,店都不管了,还把我叫过来……”陈鹏急切中夹杂着点儿小兴奋,“你怕啥呢?现代社会恋爱自由,这人要真是你男朋友我无条件支持你,只要人合适,是吧?我是不是一直都支持你,哥?我爸为这事生你气这些年,我是不是一直帮你说话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陈照来头疼。
陈鹏喋喋不休:“说实在的我也替你着急,你别看我嘴上不提,哥,你这些年老一个人,店里连个女服务员都不雇,我也希望你身边能有个人,真的……”
陈照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又伸手摇了摇陶东岭,“东岭,醒醒。”
陶东岭浑身火炭一样,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照来起身说:“摩托车钥匙给我,你在这儿守着他,我去镇卫生院找大夫来给他挂吊瓶,他这样下去不行。”
陈鹏递给他说:“卫生院早下班了,你当城里呢有夜间急诊。”
陈照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我去大夫家里找,你好好看着点儿。”
院子里狼狗躁动了几声,摩托车轰然远去了。
陈鹏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低头,正对上了陶东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次”陈鹏头皮“唰”地一麻,临到嘴边的一个“操”字儿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你、你醒了?你感觉咋样?”
“……你谁……”陶东岭嗓子嘶哑:“来哥呢……”
“你高烧不退,人事不省,我哥去给你叫大夫了。”陈鹏手心出了点汗,往裤子上搓了搓,问:“……你喝水吗?我给你倒点儿。”
陶东岭看了他一会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谢谢。”
眼前这个虚弱憔悴但不掩帅气的男人有可能是自己哥的男朋友,陈鹏不禁郑重其事了几分,贴心地用凉白开兑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端到面前。
“给。”
陶东岭强撑着起身靠在床头上,接过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还要不?”陈鹏看他喝得急,估计也是发烧渴坏了。
陶东岭手背蹭了一下嘴角,说:“不用了,谢谢。”
陈鹏接过空杯子放在一旁,在床前的马扎上又坐了下来。
陶东岭没再说话,他头疼得厉害,整个人天旋地转,靠在床头慢慢缓着。
陈鹏的眼睛一直在打量他,陶东岭原本没力气理会,但那眼神实在也太直白了些,他斜了陈鹏一眼,开口问:“你是来哥弟弟?”
“是,堂弟,”陈鹏立即回道:“他爸和我爸是亲兄弟,不过我哥打小是在我家长大的,我跟他感情很好,我是他自己人,绝对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陶东岭笑了笑,没再说话。
陈鹏等了半晌不见他再开口,便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