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鸣曾经问过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他竟然不甘心什么?不知道身世之前,他想的是复都城,收边城,为义父报仇。可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是如此地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当初复仇的愿意还有什么意义。
他现在做的一切,只是顺从本心,却激情冷却,热血不再。
“问昔,等一切安定下来,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他在苏问昔耳边说。这是第二次说这句话。
世上大约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似的身世,相似的命运,握着相同的秘密。这些秘密可以让他们生, 可以让他们死。然而这些秘密对他们又有什么意义?他们都不向往那个高位, 不争那个富贵。
“你义父的骨灰,怎么会在布和手里?”苏问昔在心情平静后问道。
“忽伦屠城之后, 敬重我义父的忠烈,收了他的尸骨,火化后带到了番邦。他那柄枪献给了番王,番王赏给了布和,乘云不也说了吗?那杆枪不知道是悲主还是什么原因,日夜悲鸣。于是忽伦便将我义父的骨灰给了布和,和那杆枪放在一处,从此之后枪便消了悲鸣。布和觉得枪能悲主,便已通灵,私自强夺是对神灵的不敬,因此从未动过那杆枪,一直妥善收着。”
“你为何将遗骨给你?他知道你的身世。”
“我和他交过一次手,这次来西番,倒是和他性情相投。他前次劫你, 害你受了伤,你不计较,反而替绍布治腿,他觉得惭愧又感激,因此想将义父的长枪赠给我,自然连义父的骨灰一起还给了我。”
苏问昔默然了一会儿,望着远远起伏的土丘,低声说道:“我其实不恨谁,子规。虽然我想起爹爹的死会觉得伤心。我已经看过许多生生死死,我不想
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恨上面。我想我爹爹也不想我那样。我小时候,他告诉我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从来不打算让我做闺阁里的小姐,我猜他其实早已知道自己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安安稳稳地等着那一天。你说他放心我,大约是他知道我做了他愿意我去做的事情。子规,如果,你心里有不甘,如果,你想去争一争你觉得应有的东西,那我不能陪着你。”
温情的苏问昔永远是假像,如果你见过她的张牙舞爪。
杜鸣看着夜晚冷清月下苏问昔的毡帐,因为站得近些,清晰地听到她的笑声传出来。
他对于苏问昔是怎样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那十年,他已经几乎忘了她的存在。或者也许是刻意地不去想及。
他们以前不曾相亲相敬过,只不过因为一个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婚约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再见面,他们也不曾亲厚过,不过是因为乍然知道的他的身世不得不维系那个婚约。
他们其实也不陌生人,因为有过那段共同生活的日子,因为有父辈联系起来的命运。
他问自己,这样的命运是不是对她不公平?
她跟他说的那番话,直接坦诚,让他心里有些难过,感觉自己是被她冷冷地排斥。然而冷静下来想一想,她说的,也许无情,却无可厚非。
她凭什么为他承担不该承担的一切?
她其实没有埋怨过他。大大方方让出了她的三大医馆,毫无怨言地依旨来了西番诊治番王。
他问自己,他有不甘心吗?他可以是另一个身份,他可以有一个不同的命运。
他可以为义父、为生父、为生母、为曾经的过去讨回一个公道。
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坦然对另一个身份视而不
见。他的骨血、他骨血里面的温情、他骨血里面的激愤,都告诉他,坦然是自欺欺人的说法。
然而他要去争吗?他向往那个位置吗?
他即使汉有争压的心,没有向往的野心,那死去的义父、他的生母、他那个出家的父亲,那些曾因为他被屠尽的边城百姓,他如何面对?
他决定将自己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一世将军的时候,曾在心里发誓,他要复仇、他要为无辜被牵连的那些冤魂讨回一个公道,送上一份奠祭,他要他想护住的一切,从此不再受外敌的侵扰和侮辱。
可是这个侵扰和侮辱来自于身后而不是身外呢?
“杜将军!”布和在背后喊了一声。
杜鸣回头,清冷地开口:“布和将军此时来寻我?”
“杜将军可愿与我帐中共饮几杯?”
杜鸣看了看布和,说道:“番王的政下一日不清静,我便不能放松一刻地要护住她的安危。布和将军,她除了是皇上派过来的医师,还是我未婚的妻子。我不能在明知道她已是别人眼中的靶子的时候去和你喝酒!”
布和默了一下:“你信不过我们,难道也不相信莫护卫?”
“我想保护她,和信任不信任无关。关心则乱!”
“我们的人,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今天下午,你们就追脱了一个人!”杜鸣淡淡地指出。
布和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到了四个,你们只抓住了三个!”
“杜将军……”
“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你……”杜鸣忽然收口,向后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