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昔说道:“正因为能动手脚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臣妾才让无病去平妃娘娘处探看。”
骊骏愣了一下:“却是为何?”
“下毒的人如此小心谨慎,想必并不想皇上的毒发作得这样快。然而皇上去了平妃娘娘的宫里一趟,回来毒便发作了。想必那人也是始料未及。或者他早有所料,却没有想到这样快。臣妾只是猜测,很想知道平妃娘娘宫中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皇上在其它宫殿中行走安然无恙,却偏偏从平妃娘娘的宫中回来便毒发吐血。”
骊骏闭了闭眼,有些疲累地说道:“平妃没有胆子害朕。她再任知道,整个徐府的命都在她手上攥着呢。”
前一天他将徐进召到御书房,问起他府中近况。
徐进颇有些诚惶诚恐。
妻子是非不辨,一味地盲从萧夫人,更将一腔偏见灌输给儿子,才引出身藏利器当街对苏神医不逊的事情。虽然母亲及时出面,罚了妻子。然而终有好事者将此事传了出去。皇上虽然人在深宫,然而什么事情不知道?却一直不问不责,让他颇有些心内忐忑。
骊骏倒没有为难徐进,只是对他说道:“人之重情,方得有义。重情本是好事,然而却因重情而是非不分,善恶不断,最终害人害己,祸及全家。你如何看?”
徐进便知道,皇上这是终于开口责问他了。
徐进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等了这么时间才对他发难。然而近些日子来,他内心惶惶,极为不安。膝下稚子,正值叛逆,他每行劝诫,便乖张相对,竟是因为妻子的被禁对他起了怨意。
徐进是后悔的。如果他知道自己对妻子的一再容忍宽让竟致使儿子如此不明事理,性情乖张,一早就该将儿子放在母亲身边,远离
妻子。
然而另一边的心里,他每每望着妻子禁足的院子,又觉得心内凄凉,备生迷茫。
骊骏当面点他,话说得并不客气:“我之所以召你过来,想来这些日子,你已心有所悟。君子齐家,然而立业。家不宁,宅不和,妻子不顺,子女不肖,便是祸在萧墙。既然墙下有祸,却为何不能当机立断,防患于未然?朕对徐家,本寄予厚望。你父性情坚韧,宁折不曲,行事果决。徐府若不再能有后继之人,便只能从此败落。”
皇上所说,正是徐老夫人平时所叹。彼时徐进不忍为难妻子,母亲虽叹,只好哑忍。然而皇上说来,却带了责备之意,再似在暗示,若徐府再无可扶植之人,徐府终将成为他的弃子。
徐进便本能地想到妹妹腹中的孩子。
皇上这是在为未来的皇子打算吗?他想扶起整个徐家成为未来的皇子的后盾。然而一个软弱的徐府是远远不能让皇上满意的。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徐进走后,骊骏批着折子。心绪便有些乱。
苏问昔临产的日子越近,他越有种焦虑。他知道即将被他养到膝下的那个孩子对他、对整个骊朝有多么重要。但他同时也有深深的忧虑。那个孩子毕竟是个未知数,如果他能选择,他更愿意将身后的江山交给杜鸣,然而杜鸣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且他深知,即使他能给杜鸣一个身份,那个身份也是杜鸣不想要的。
骊骏最后带着一腔烦躁去了平妃的宫中。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从前他与这些宫妃虚与应对的时候,去的最多是,也是平妃的宫中。平妃身子虚弱,是他应付臣下的最好幌子。然而每每在平妃宫中坐上一刻,他心里就烦躁无比。
一个心里永远在权衡男
人对自己在意程度的女人,让他无比地厌烦。所以更多时候,他都是坐坐就走。
然而现在,他带着一腔烦躁,想到的,竟然是去平妃的宫中。
也许那个女人,在终于认清了他的冷漠无情后,带着某种绝望和破灭,有些像现在的他自己。
骊骏忽然想,自己其实进了平妃的宫中时,就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像是头晕、恶心什么。然而当时他太烦躁,所以并未在意。所以还是去看了在床上躺得如果死人一样的平妃。
然而对着她,他忽然没了说话的欲望。
他以为平妃像现在的他自己。其实是他想错了。他永远不会像平妃这样,看清了一件事情真相后,变得如此地了无生趣。他即使被一个人远远地排拒着,心里虽然也开始慢慢地绝望,慢慢地破灭着原来的希望。然而心里,却依旧存着那个人的美好。他和平妃,怎会一样呢?
“平妃!”他凑到了无生趣的平妃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如果你一定想死,想想徐府,想想你最后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所以为了生你养你的徐老夫人,为了那个处处对你容让的弟弟,为了你那个深明大义聪明远避的姐姐,如果你聪明些,就该撑到苏问昔生下孩子!
苏问昔为皇上拔掉针,又喂下一粒雪莲丸后,后面掌事的内侍亲自来禀报:“皇上,孟相国和杜将军在宫门外求见。”
自觉有些倦意,正闭目养神的骊骏睁了睁眼,对苏问昔说道:“朕这一病,他们两个倒殷勤起来了。”半是玩笑的语气。
苏问昔道:“皇上乃是一国之主。”
骊骏闭上眼,曼声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