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曾言,王爷胸怀天下,太过重义。臣只问王爷,若王爷就此收手罢争,甘于将这江山拱手相送,昭王,是王爷能放心托付之人吗?”
“大骊如今内里动荡,外有强敌,正需要像皇兄那们铁腕强硬之人。”
他其实问过自己,甘不甘心。
如何甘心?他生于皇家,从小便熏就着一腔报负想治理出一个繁华强大的骊朝。
然而他知道,南北相抗再持续下去,骊朝内忧外患,终将受创。
而他,也做不到为了这个江山,眼睁睁看着他的王妃殉命。
他想他唯一对不起的,是这一群效忠于他的忠臣良将。
为了一个完整的江山,为了他的王妃,他愿意就此按下所有的报负
,做一个隐身市井的闲人。
他只是没想到,一退再退,让了江山,散了臣下,却依旧没有换回他的王妃。
他的皇兄,居然背信如此吗?
他被软禁的第九个月,已是一国帝王的他的皇兄忽然来到他的院子。
这个帝王一脸的威严冷酷,然而比他从前所见,已是见了平和。
他愣了一下,恍然竟然觉得见到了另一个父皇。
“她要生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违背信义的皇兄。恼怒已在这九个月的软禁中慢慢消磨了,心底只留了一抹柔软的痛。
“她是足月生产。”
他豁然瞪目看着皇兄。足月?足月的意思是……
他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揪住皇兄的衣服:“江山我让了!臣子我遣散了!你还想怎样?把宁儿和孩子,还给我!”
“二弟!”他的皇兄腰背笔直地看着他,“作个交易吧。”
“要么她和你的孩子一起死。要么你入佛门修行,保她母子的平安。你该相信,我不会让安王的血脉留在这个世上。”
“所以你是这个意思吗?你强行拘着宁儿,还想夺了我的孩子?”
“你总该相信,他做我的孩子,比做你的孩子安全。”
他想,如果他现在有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捅进皇兄的胸口。
然而理智告诉他,皇兄说的对。他已是阶下囚的身份。他护不住他的妻子,也保不住他的儿子。
他的皇兄势在必得地看着他:“我能让宁儿安安稳稳怀胎到现在,就没打算伤害这个孩子。我想留着宁儿,更不会动这个孩子。你决定吧。”
他知道,退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当初他选择退的时候,就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了主动权。
他原以为他的一生,就这样了。
没想到某一天夜里,赵明庭抱着一个孩子找到了他。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
恍然明白了数月之前,宁儿找到他,泪流满
面所为何来了。
他默然良久。
傻宁儿啊,她并没有对不起他。是他无力护住她,是他没有在她身边照顾她。她为了他的儿子在宫里忍辱偷生,已让他满心愧疚,哪里有资格去埋怨她!
最后对赵明庭说:“我已身在佛门,外事不问了。这个孩子,既然交给你,你便好生抚养吧。”
从此之后,世间有了专心事佛的弘光,再也没有了什么安王。
没想到,数年之后,边城尽屠,他想起那个孩子,急急赶来,却是已被鲜血浸透的他。
他一双眼睛空灵地望着他,无尽的悲哀与不甘,似乎在埋怨这一生的命运。
他坐在满城的尸体一地血泊中,忽然感到了深切的罪孽。
这罪孽,不是皇兄的,是他的。
他明明知晓这个少年的身世,却不曾向皇兄透露半分,以至于两次屠城,先是赵明庭,然后是这个少年,加两城的无辜百姓。
他的心底,原来也有诸般的恨意么?以至于酿下如此的罪孽!
这一年,显然是多事之年。
因着边城两次被屠,皇上终于激起了朝里朝外的愤怨。宁贵妃也因此与皇上决裂,两人相见如逢仇人。宫里的皇后趁着皇上狩猎的时机赐了宁贵妃毒酒,皇上闻讯赶来,只来得及将皇后一剑斩杀。失了贵妃的皇上变得分外暴虐,膝下的三位皇子明争暗斗,终于三败俱伤。
次年春,皇上急疾而崩,身后无子。
安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迎回的一天。然而数年之后,物是人非。悲壮山河,从新收拾,朝纲重振,百业待兴。
然而夜晚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中,他想起的是那一城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想到的是那个少年,他的王妃,他的儿子,他的皇兄,这整个皇宫的恩恩怨怨,都只因当初种下了那个因。
雄图霸业,再也不如当初那样想起来意气风发。
他再一次跪在佛前,虔诚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