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也想家。但国难当头,他这个做官的,必须先尽忠。为国家出力,扶大厦于将倾之时。所以他眼时还不能回去。
毕竟,洛阳刚形成规模的工业体系,被上任给玩坏了。现在工厂已经陷入了停顿,那些曾经投资的庄家现在天天挤在衙门口等着朝王斌要钱退股。
王斌也知道,现在是最啃劲儿的时候,因此他只给家写了封信,并捎去了一百两银子。
信中大概说了两个意思。
第一,他现在为君王效力,为国家分忧,只能顾大家不能顾小家了。请父亲和妻子谅解。第二,就是要父亲一定要找到当初送信的牛二。他要亲自见一见这个恩人。
花红的时候,有太多绿叶来衬托,但雪中送炭的人,从来都是极少数。按理说王斌作为一个正部级国家干部,是不会专门提起一个氓流的,或者说,他只需要给当地的地方官写一封信,稍稍提一下牛二。地方官但凡有点脑子开点事儿,都能把牛二给安排妥妥的,王斌也算报了恩了。
但王斌没有,他专门要老父亲一定要找到牛二,而且还要亲自见见他。
这和王斌的经历有关系。
两次主掌大权,两次落马成为阶下囚,王斌对人情冷暖看得太透了。
能在自己眼看就要不行的时候,不计代价替自己办事儿,除了家人,也就牛二一个。
王斌已经想开了。
就凭他这个官职,这个社会关系,一品大员,工部侍郎兼洛阳市市长,皇帝的学弟,又深得皇帝的信任,恐怕以后做个宰相也是极有可能的。如此光明的前途,一般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只要他坚定信念,不犯大错误,谁也扳不倒他。
越是位高权重,王斌就越谨慎。他知道自己学长的心思,亓无忌不怕他以权谋私,弄点钱财,就怕他结党,搞小团体,危害统治。所以他没必要也不敢再去费心笼络和官员之间的关系。
而且,他也深深感受到,他那些官场同僚,基本上都是当面是人,背后是鬼。都是害他的人。
但牛二是老百姓,这就不一样了。
王斌和他交往丝毫没有压力。而且他也知道,这才是自己能靠得住的人。
之所以往家里只捎一百两银子,是因为一百两对普通人家来说,实在是不少了。普通人家一年十两银子花销就够了。王斌家虽然不普通,但一百两银子也够家里花上个月。
另外,王斌就是因为在经济上出的事儿,所以在钱这方面,他也十分谨慎。
一百两银子,以他的官职俸禄,不多不少刚刚好。
既不让人看着寒酸,也不让人觉得铺张。
王老爷子王耀祖接到儿子的信之后,也是百感交集。儿啊,爹能怪你吗?爹是心疼你啊。你一个人在洛阳,身边也每个人照顾,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睡的暖不暖。四十岁的人了,也要注意身体啊。至于不回来,爹不怪!
那时候当官哪儿像现在,当官是个辛苦差事,主官要身兼数职,又收粮又断案,还要承上启下,考虑当地百姓的教化,跟本没有星期礼拜,一年到头能放个寒暑假就很不易,有的离家远的,年不回家是常事儿。
儿子捎回来的银子,一百两。王耀祖除了还债,还剩下个三十多两,不敢用了。他想着,想让儿媳妇闫氏带着孙女去洛阳看他爹,如果能留下照顾儿子最好。
至于找牛二,王斌不说,王耀祖也要找的。他要好好感谢这位恩公。
那时候的人民风朴实,讲信誉,讲义气。
王耀祖有心,老天爷也帮他。王耀祖收到儿子的信的第二天,还真就在街面上碰到牛二了。
“哎呀,恩公,你去哪儿了?让我一顿好找。”王耀祖一把拉住牛二的衣襟,就不撒手了。
“诶,老王头,信我都帮你送了,你怎么还缠着我。”牛二眼睛一瞪,就想走。
“哎呦,就是因为你送信了,我才找你,要好好感谢你。”
“得得得,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你儿子也翻案出来了,没我啥事儿了。”牛二一摆手,不让王耀祖谢。
“怎么没有你的事儿。都怪你,所谓送佛送到西天,你送一半儿就回来了,我能不找你吗?”
“诶,你这老头儿,还讲不讲道理?我怎么就又欠着你的了?”牛二一听,把袖子一挽,眼一瞪,说话不是好动静了。
“你说你,把我儿子救了,他现在在洛阳回不来,我倒不打紧,这么大岁数了,死就死了,可是我那儿媳和孙女怎么办?你还要把她们娘们送洛阳我儿子那儿去,才算功德圆满!我老汉宁可给你立生祠,天天烧香拜你!”王耀祖也知道明着感谢牛二是不成,人家不接受,所以眉头一皱,故意耍起泼来。
牛二一听,给气乐了。
“你这老头儿,你不是碰瓷儿呢吗?啊,合着你在街上摔了,我扶你起来,你还要告我一状,让我赔个倾家荡产呗?”
“啊,反正你既然管了,得管到底!”王耀祖说。
“行,算我倒霉,我送。不过我先问好了,如果我把你儿媳孙女送到洛阳去了,你还找不找我了?”牛二歪头问。
话说牛二多少沾点痴,也就是脑袋一根筋,直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