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十余里,一座山道间凉亭。
即使距离很远,但从这儿仍能望见城里那漫天的祈天灯。
小雪飘扬,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双手负后,遥遥眺向京城方向,随意束起的长发马尾在腰后摆荡。
一阵轻风拂过,凉亭外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
那是一大一小两个僧人。
这……正是慧觉与李倾、或者说圆照。
圆照仍然身披着那身素白袈裟,与之前看上去没有半分区别,面目顺从,一言不发;而那七八岁沙弥模样、一身血红袈裟的慧觉,脸上身上全都布满了裂纹,看着十分可怖,神色颇为淡漠。
见到他们二人,那女人转过了身,对着慧觉双手合十,深深一躬。
“小女子香红,见过慧觉大师。”
她轻声道。
这是个年轻的姑娘,看模样不过二十四五岁,五官轮廓只是平平,但气质却与宁无书颇为相似,有股其余女子没有的英武之气,眉眼一扬,便是一片江湖。
慧觉单手竖掌,微微一礼后,淡淡道:“他只派了你来?”
“大师莫非是看不上小女子?”
香红直起身子,微微一笑:“主公手下最信任的四人中,唯小女子身无繁务、又离京最近,便由我前来接大师,可是有何不妥?”
慧觉不置可否,只是缓缓道:“贫僧事小,即便自行去找他也无妨,只是……”
他说着,转向了圆照。
“贫僧这位师侄,却是不行。”他淡淡道。
香红“噢?”了一声,看向圆照。
圆照对着她合十一礼,平静道:“香红施主,贫僧圆照,乃慧心大师之徒。”
香红挑了挑眉,问道:“圆照师傅,您怎么了?”
“贫僧今夜,本该在金蝉寺。”
圆照悠然道:“今夜寺中信众无数,贫僧本该展示我百厄难佛普渡神迹,好叫万众拜服、进献香火……但如今事已有变,贫僧无法再入寺。”
“可……”
圆照抬起头,平静道:“若无信众,计划难成。”
香红微微蹙眉,将目光投向了慧觉。
慧觉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笑时牵动了面上肌肉,扯得那些裂缝蠕动起来,露出里边浓浓血光,十分渗人。
“贫僧这位师侄的意思是,需要人、很多人。”
他缓缓道:“而且……最好是心无所寄、又满怀欲念之人。”
“心无所寄、满怀欲念?”香红咀嚼了两遍这八个字,试探性地问道:“很多大概是多少?这些人……之后结局又会如何?”
慧觉仍是微笑,却并不答。
圆照则是开了口:“不少于万、越多越好。”
“至于结局……”
他轻声道:“我佛中意者,可皈依我佛,若我佛于其暂时无意,则可往大江南北、广布我佛恩缘。”
香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微凝。
思忖半晌后,她才轻声道:“近日北方战事稍紧,北夷失了小王子,发了狂一般,不顾伤亡分兵游击、杀掠北疆诸镇,致使近来南下难民众多……”
说到这,她抬起头,问道:“那些难民,是否可行?”
慧觉却是微微一笑:“不可行。”
“为何?”香红一怔。
“北疆有北疆军。”慧觉平静道:“北夷再疯狂也不过一时之勇,洪元帅很快便会将战事平息,北边如今亦被朝廷高度关注,若对难民下手,立时便会暴露。”
香红蹙眉:“那……”
“难民是个好选择。”
慧觉道:“只是,不必选北疆难民。”
香红又是一怔:“可如今大延境内风调雨顺、歌舞升平,何来难民?”
慧觉还未开口,圆照便悠然道:“我们需要,便可以有。”
“可以有?”香红终于明白了。
她脸色微变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敬佩起来:“难怪主公对大师如此敬重……小女子明白了,这便去安排。”
“嗯。”
慧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事,要尽快。”
……
琅環山上,无为观。
一间小屋中,青松子悠悠哉哉地跷着二郎腿、烧着热茶,嘴里哼着极为难听的小曲。
常年大雪的山顶,今日竟也像远处的京城一般,只落了簌簌小雪。
他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棋盘上黑白纵横、摆满了棋子。
但他却没有下棋,而是捧着茶杯,一边看着这已成定局的棋势、一边品着热茶。
若傅青舟在此,见到这盘棋,一定会惊愕地跳起来。
因为……这正是之前金蝉寺中,他与圆相下的那局棋!
“啧啧啧……”
青松子啧声道:“这小子,能把棋下成这样,铁定是动了那块玄星神铁。”
说着,他美美地呷了一口茶,自语道:“这小子下山才大半年,居然都七境了,速度着实是有些快啊……要不要想点办法压一压他呢?”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棋盘忽然颤了颤。
青松子一惊,眉头一跳,猛地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了没有落子的位置,将棋盘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