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实在隐晦,连宋舒安都没有发现,但江隐却注意到了。他也不想怀疑这位衣冠楚楚的仙君,然犹豫之下还是问出声来:“仙师?”
琳琅也在这一瞬暗自掐诀起来,她如今在剑中,按道理来说沈问是瞧不到她的,但刚刚沈问那副模样,似是要开天眼看透这把黑玄石剑。天眼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只有元婴期后的修者才敢开,因此,刚刚那一刻他身上的炁无比庞大。
但沈问也早将此道修炼得深谙至极,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他身上的炁,可是江隐却察觉到了。
这一道出声也令宋舒安回头看向沈问,这须臾,沈问又收回了身上的炁,白绫后的眼睛阖上,低声道:“你这剑是谁炼的?”
这剑根本不值一提啊,宋舒安有些茫然。
那黑玄石也是临安城最常见的矿石了,可以看出炼剑之人用心良苦,但用的矿石早就已经定下了这把剑的材质。
这样的剑,确实不值得无名宗剑尊沈问开口询问。
江隐也不清楚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但碍于礼貌,他还是回答了这个唐突的问话,“是城中炼剑铺主所制。”
宋舒安只当这是沈问出于好奇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下一瞬说:“给你十两,这把剑给我。”
这话一出,宋舒安大惊失色,他又看向一侧站着的沈问。说出这番话语的人仍旧站在那里,亦是如泼墨竹枝一般挺拔的身姿,白衣鲛纱之下是骨节清晰的手边挂着一把由当代最有名的炼剑大师磨炼出来的剑,那剑柄上都刻着数道阵法,是鼎鼎有名的杀剑。
有这样一把剑,谁都不可能还看上一把烂大街的黑玄石制成的剑啊!
宋舒安感到奇怪,琳琅也觉得莫名其妙,江隐这剑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也就杀鸡杀猪锋利一点了,他但凡之后去了天宫,看到更好的剑后肯定也要嫌弃这把剑了。
江隐没有立刻回复,沈问似是略感奇怪地微歪了下头,淡唇又启:“一百两。”
他以为江隐是嫌钱太少,所以直接涨了十倍。
琳琅已经警惕地盯向江隐了,现在她在这把剑里,只要江隐把这把剑卖出去,她就肯定得跟着沈问走,她确实和沈问没什么仇恨,但这不代表她要回到无名宗那个恶心的地方。
“要不——要不这样,”宋舒安咽了下口水,连忙劝说两人,“少年,我再给你挑一把好的剑,这黑玄石的剑你就给我吧,我们再给你一百两怎么样?这样你到天宫之后,也能过一段好日子了。”
去天宫,一百两。
搁过去,这都是江隐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琳琅深知人的本性,虽然江隐是天道转世,但天道真就是善道吗?她冷呵一声,也做好了只要江隐同意卖剑就出现以身殉身的决定,而恰恰此时,江隐摇头道:“我不卖。”
宋舒安一怔,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琳琅也没想到江隐会这么回答,一时间停下了画阵法的笔画,于剑中看向江隐。
剑与主人是心有灵犀的,刚刚她刻意不去听江隐的心声,就是怕听到后自己太过生气……但,江隐现在的心声告诉她,他确实不想卖剑,不管是几两。
这剑真要卖,撑死了也不过是八两灵石,非要升升价最多也不过十两了……而且他们刚刚还说了去天宫,难不成江隐不想去天宫了吗?
“少年,你这不是说错话了吧?”宋舒安傻了眼,沈问也微微蹙起眉,他以为是江隐想要和他讨价还价。
人这种生物,在看到自己有利的一面之后道德心就会少了,更何况是这种一穷二白的人,更是贪婪无比。感受到主人的杀心之后,沈问的剑也嗡鸣颤抖着,而他也于不动声色之间按住了那把刻着数千道阵法的剑柄。
江隐就在此刻弯身行了一礼,摇头道:“仙师,若是卖剑就能去天宫,那我想,那里或许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杀剑就在此刻停住。
“多有打扰,就此告辞。”
说完这句话后,江隐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转身,背后的黑玄石剑又一次裸露在沈问的目光中,他面色不变,白绫后的眼睛再度睁开,琳琅清楚他这是又想开天眼,但她刚刚画下的阵法也在这一刻起了作用,直接将她包裹其中,消去了身影。
在沈问看来,那把剑里什么都没有。
开天眼之后,灵魂力量比他低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所以……这把剑里什么都没有。
宋舒安拿不定主意,而沈问茫然地伸出手,他似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因为这里只有虚无——是一种从三百年前就陪伴了他许久的虚无。
江隐放弃了唯一去天宫的机会。
琳琅是有点奇怪的,她从剑里出来,抬眼望了望走在身边的江隐,奇怪道:“你为何不卖剑?你只要卖了剑,你就能去自己心心念念的天宫了啊。”
“若是卖剑就能去,那天宫显然与我本就没有缘分。”江隐没有多遗憾,只是刚刚有些失落,但这十八年活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大起大落,“这样的缘分,不是机缘,而是强求。”
什么歪道理。
机缘都在你手上了,你却不愿意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