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管事一口气跑到后花园门口,才想起自己把灯忘在了池边,化纸钱的灰堆也忘了掩埋。
他有心想折回去善后,又怕回头再撞见那两个道士,再生出什么事端,停在原地犹豫了会儿,一咬牙,不管了。
月光很亮,不用灯也能看清路,灰堆所在之处偏僻,罕有人经过,等天亮再寻机会去掩埋也不迟,就算有人发现了告诉苏廷远,自己咬死不承认也就是了。
今夜实在是太累了,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由细丝牵在一起,稍一折腾就要散架。
李管事拖着沉重的双腿往住处走,心中仍旧懊恼不已,他不是三岁小童,怎么轻易就叫那伙道士骗了呢?
说到底还是那姓梁的太狡猾,又会使邪术,怪不得他。
也不知那伙人什么来头,无论如何,明日一早先将他们打发走,免得他们到苏廷远跟前说什么,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至于赏钱,他们是别想了,要不是有所顾忌,非得找两个手力,把他们痛打一顿才解气!
想起方才的情形,李管事一阵后怕,还好他留了个心眼,化纸钱的时候没把关键说漏嘴,不然苏廷远非得抽了他的老筋不可。
一路思忖着,不知不觉到了住处。
他独居一个小院,远离其它下人房,虽说院子只有巴掌大,却也超出了下人的规格,不得不说,他如今的日子过得舒坦,苏廷远不管事,女主人长年生病,不管苏家还是田庄、铺子,都是他说了算。
这些年他悄悄藏了不少钱,等干儿子李吉再大些,他们就离开苏家,走得远远的,给小子娶一房乖顺的媳妇,置办些田产,低声下气地伺候人大半辈子,他也做几年富家翁享享福。
苏廷远未必不知道他在账目里动的手脚,不得不姑息他,还不是因为自己握着他的把柄。
这样下去不长久,苏廷远暂且用得着他,万一哪日用不着了……
李管事一边盘算着,一边摸索钥匙,打开门。
屋子里照不进月光,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跨过屋槛,摸索着墙壁慢慢往里走,床边小几上有油灯,在那之前,先得摸到橱子,取出火折子。
他一寸寸摸索着,胸腔被膨胀的美梦填满,恐惧和不安被挤到了角落。
这时候再想起小娘子,他不再畏惧,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吓成那样实在荒谬。
小娘子是面团性子,活着时任由人捏圆搓扁,死了难道就厉害起来了?那样的人,就算成了鬼,恐怕也会被别的鬼欺凌吧。
他放心之余,又着实不落忍,不管怎么说,明日去趟佛寺,给她点盏长明灯……灯……
想到这里,李管事忽然心头一跳,寒意从尾椎升起。
屋子只有巴掌大,他已经摸索着墙壁走了许久,怎么还没摸到橱子?
是太累了吧,李管事安慰自己,想起自己每次困倦时,时间总是忽快忽慢,时间不会变,屋子也不会变,只
初遇时还活泛些。
海潮坐起身,顺了顺睡乱的头发:“睡过头了。”
“时辰还早,”陆琬璎面露赧色,“昨晚不小心睡着了,连海潮何时回来都未曾察觉。”
海潮摆摆手:“陆姊姊本就不必等我。”
她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转了转脖颈。
“昨晚累坏了吧?”陆琬璎一边问,一边起身,端起铜盆去打水。
海潮跳下床接过铜盆:“陆姊姊放着我自己来。”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娘子,哪里做过这种粗活。
“海潮别同我见外,”陆琬璎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反而心安。”
海潮听她这么说,也不坚持了。
陆琬璎打了水,又取来洁牙用的青盐:“昨夜可有收获?”
海潮一边揩脸一边说:“总算没白忙活,那个李管事……”
话说到一半,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瞟向直棂窗,手不由一顿。
“怎么了?”陆琬璎不安地问道。
海潮摇了摇头,蹙眉道:“我记得昨晚看见窗框上的绿漆有几处剥脱,现在怎么没了?”
窗棂上的绿漆完好鲜亮,像是新近漆过一般。
“还有墙面、柱子,好像都比昨夜新了。”海潮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道。
陆琬璎赧然:“昨日心中忐忑,只顾着害怕,未加留意……会不会是天光的缘故?昨夜来时已是掌灯时分,故而显旧。”
海潮点点头:“大概是我看错了。”
但心头的疑云却挥之不去,就算烛光和天光有差,难道漆面的剥脱也会看错?
“对了,李管事怎么了?”陆琬璎提起方才的话头。
海潮正要回答,拍门声骤然响起。
“两位仙师醒了么?大事不好了!”门外传来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
海潮认出来那是李管事的干儿子李吉,她三下五除二揩完脸,起身打开门,果见李吉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怎么了?”海潮问。
李吉嘴唇哆嗦了两下,带着哭腔道:“阿耶……李管事他……死了……”
随着最后两个字出口,李吉“哇”地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