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流正在心里头盘算着事情,瞧着天色要黑了,枳楛还没走,不由得去戳她,「你呀,别为我担心那么多了,赶紧回去吧。我也要回了。」
枳楛还是觉得不妥,「季大哥……你,你要不再等等吧。若是这几天就杀了祝傥,那妖道还没走的话,他会不会替同道中人报仇,再找你寻命?再说了,你又怎么杀祝傥啊?」
是啊,怎么杀祝傥?
因为还未正式入了鬼族,他如今便真的只是一缕孤魂罢了,法力更谈不上有,便是化为鬼雾之形态,连个爪子都幻不出来,不借助外力,如何杀的了他?
下毒毒死他倒是个好主意,可一是怕苏管还能救活他,二是如果毒性太大,先遭殃的又是他自己。
倒也不是怕同归于尽,总怕是自己先死了他还没死。
但眼见着再拖下去天色真是要入了夜,又忆起自己还没正了八经的找东西吃,等着天真黑透彻,妖雾再起,那个时候便是连他也不愿多出去沾惹些甚么,故而又催促枳楛道,「没事,我自有法子的,你先走。」
枳楛知道是这天黑后邪崇鬼怪出没的缘由才致使季大哥这么赶离自己,再说了,自己现在也不便进城,不然被祝傥发现了更是麻烦,便也只好听话的点点头,先行一步了。
那枳楛一走,祝傥也立时从那桃木剑上脱离开去,这才用了隐身术,隐在了季清流身侧。
只瞧见他先是抬头看了眼这天色,又不由得低头笑了句真是糟糕,尔后便也尽可能快的往城中赶了。
祝傥随着他的步子左行右行,最后拐到了一条十分嘈杂的街路上。这路面上还油油的,祝傥随便观了眼,觉得此处大抵会是个菜市场。只不过因了天黑,城中人虽然多不畏惧此缘由,好似自恃自己是『此城中人』就敢为多拼几口口粮应要多张罗些许时候,但大多还是有人见了黑就往家回。
此刻略有点『兵荒马乱』之象,人流往来,场面十分之混乱——这边有人收拾了箩筐家把什的往家赶,想着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暖,那边对面的小贩张罗声却更上一重楼,丝毫不减日头里的活力和张扬,但能心心念念着的,也无非是今日的菜又少卖出多少,便宁肯多挨会儿冻,寻思着侥幸着期盼着,能有那么个人再来这逛上一圈,可怜也好真想吃这菜也罢,总之让他别怎么挑来的,再怎么挑回去便成。
久居天庭之上,脱离了肉体凡胎,甚少再见这当初场面,此刻再度见了,祝傥也漫生出一种沧桑慨叹之感。只不过这兴亡念头旧时往事也只作心底一瞬掠影,祝傥忙又收了心神,着急去寻季清流的身影。
——想不明白,十分的想不明白,他来这里是要做甚么?莫非能从这里寻到甚么杀了自己的好东西嚒?
再加之听了刚才那一席话,祝傥心里真的是……真的是说不上来甚么滋味。
『他就是幽季。』
『他还记得我。』
『他要杀了我。』
这,这也没甚么的……他想杀了我也是应该,祝傥心下静默的想着,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幽季,未免太苦了些。
又想着他肯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真是……真是能想出此种手段,是该夸他改了性子改的好呢,还是……
正当祝傥心里头找不到确切的词儿来形容他自己现下的心情,便见眼前一花,好像找不到他人了。
吓得忙往前了几步,又见着了他半片纯白衣角上的黯淡竹影,祝傥不知怎么了,差点冲动的化出身形来,上前去一把将他抓住。
告诉他,你别走了,你别再留我一个人了好不好……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又猛然顿住了。
季清流提着那篓子往旁侧一个幽暗的小巷末一闪,便隐在了里头,前头有些废弃的箩筐遮挡着,天色又暗了下来,压根不会注意到里头还有甚么人。
嗯,里头也没有甚么活物。
季清流心里也郁闷,以往还可以拾掇回家慢慢吃,得了祝傥这么一来,他有家也不能回,在郊外站着又怕城外的东西不熟悉他,别上来给他魂灭了,於是只能在城中溜溜达达的转找了这么一处还算僻静的地儿。
真是要饿死他了。
都多少天没吃他能吃得下的饭了。
再饿下去估计连思索一番怎么弄死祝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时也不管不顾,直接撸了袖子,伸手进那篓子里,抓起那生的鸭血猪血,便猛的往自己嘴里头塞。
祝傥看的愣怔,他的术法已过天元九层,可借天地之眼,伺万物之形,故而这也是他认妖辨实形不会出错的根源,此刻他身上的毒一被解,灵识皆回,纵使天色如此黯淡,仍旧能看得清他在干吗,还偏生能看得一清二楚——微蹙的眉好似是因这食物并不可口,所以便只好生吞活咽,不想让这生血味在嘴里多留待片刻……嘴角上来不及擦净的血、垂眼时眼神中越来越黯淡的神色,无一不在彰显颓败,无一不在暗示狼狈。
这哪里还是那个当初在天庭里高贵的帝君幽季。
这幅样子……狼狈的叫他心都揪起来。
好想上去抱抱他,好想……好想告诉他,你看,现在可以换我守在你身边了……一切事都不要再怕了,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