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烟苹。
烛台上的蜡流了一晚上的眼泪,此时正奄奄一息得要褪去光辉,桌上的饭菜除了凉透之外也与送来时保持着一个样子。若蘅坐在床上,没有挪动身体,还是与前一天保持着一样的姿势。
这间屋子的陈设奢华舒适,绯衣男子走后,若蘅的脑袋碰到枕头的一刹那便睡着了,这枕头实在舒服,而被捆了一天点了穴位的她实在太累太需要恢复体力。
既来之、则安之,要是休息不好,怎么逃出去。
一家人为了她的失踪夜不能寐,而她却在这里睡得舒服,所以步筵时常觉得这个妹妹有点过分心大。
五更时分,若蘅醒来了,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身体似乎可以动弹自如了,她起身下地,来了个飞燕转身,没想到“啪”地摔倒在地,幸亏这波斯地毯厚重,声音不响。
暗淡的烛光之外,两个像门神一样巨大的人影却极为警觉地转了脑袋静听屋内的动静,若蘅立马屏气不动,直到门口守卫的脑袋转了回去,她才慢慢起身。
竟然没有舞起来,一定是一整天没有吃饭。
于是若蘅蹑手蹑脚地走到桌旁,羊肉蒸饼、天河生、胡豆——没有一个爱吃的,连个小春盘都没有,她望着饭菜,犹豫许久,终没有拿起筷子。
她轻轻慢慢地放松筋骨,尽量不发出声音,打量着这个屋子的里外。白雪玉霄香的味道褪去,铜质的天马鎏金纹香炉还留有一点余温,案几后面墙上挂着绣着大象的挂毯。
窗外能听到簌簌竹叶声和人巡逻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庄主吩咐了,必须打起精神来!”
“是!”三五个壮汉回道。
“可真是没小瞧我,派这么多人看守。”若蘅想。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光线射进屋内,两个丫鬟端了水和毛巾来:“请娘子洗漱更衣。”
“这里是什么地方?”若蘅问道。两个丫鬟像是木头人一般,不回答也没有神情,只是低头垂耳不言语。
“请娘子洗漱更衣。”她们又重复了一遍。
若蘅下床走到她们跟前,仔细打量着两个丫鬟,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眼神里没有话语,也没有情绪,只有呆滞地执行命令。她看了看送来的衣服,极为眼熟的花纹——这不是庄里的榴花软缎嘛。
“这是在吞州,是吗?”她又一次询问丫鬟。
周边不闻鼎沸人声,只有潇潇竹音绕梁,江南之中,唯有吞州。两个丫鬟依旧当做没有听到她的话。
“那好吧,那本娘子就自己去看看。”若蘅一个凌空踏步要夺门出去。
“大清早就练功。练功也要先把衣服换了嘛。”柳若蘅被一大掌直接揽进了屋里,绯衣男子陆茂玄已换了一身鷃蓝长衫。
陆茂玄看她没有换衣服,道:“亲都没有成,婚服还穿着呐?”
可恶!若蘅见自己逃跑失败,且又被他揽在怀中,心里想,早知道把桌上的菜吃完,挑什么挑。
她一个转身跳出他的怀中,白了他一眼。白天看,这张脸倒也是俊朗生辉,琥珀色的眼睛里秋波灵动……虽然自己不大喜欢这一款,但是也算得上是个俊朗郎君。
她走到男子跟前道:“给我换件衣服来。”
他说得也对,沉沉的婚服穿在身上,逃跑起来是也太不利索了点。
“为何?这可是上好的软缎。”男子诧异道。
“你自己说我还没成亲嘛,榴花软缎多是成了亲的少夫人穿的,意喻多子多福,我穿这个花色不合适。”
茂玄心想若蘅说得倒是也没错,我把她抢来不就是不想让她和林堃远成这个亲嘛。
“挑三拣四的。”茂玄身后的金衣人漠天道,刚刚向林堃远扔完毒蛇的他,是陆茂玄的侍从,自小就跟着他走南闯北,主人吃穿简朴从不讲究,但为了这个女子,花了重金以及诸多心思布置了这间屋子,上好软缎制成的衣裳竟然看也不看。
“吞州有霓雀庄的分号,我穿蕉雨缎。”她走到桌旁坐下道。
“想套我话,知道现在是不是在吞州呀?”茂玄可不上她当,吩咐丫鬟重新给若蘅找身普通衣服来。
“饭也不吃。”茂玄见昨夜晚饭一点没动,愠怒道,“你是在绝食威胁我吗?!”
柳若蘅有点被绯衣男子莫名的怒气吓到,回怼道:“饭菜不合我胃口嘛,你整些好吃的来,我吃饱了就有力气逃跑了。”
是真难伺候。茂玄叹了口气,却立马收了刚才的火气,“那你想要吃什么?”
“我说了你会准备?”
“你说说看。”
“杏仁乳粥、酪樱糕、葡萄毕罗、雪芽饼、春柳银鱼汤、小春盘。”若蘅说完朝茂玄顽皮一笑“以及桃芳醴。”
“你!你真以为你是主人请来伺候你的?”黑衣漠天在旁气道,这下子又要准备这些复杂的美食,他为主人感到不值。
“漠天!”茂玄制止厉声制止道,可他也确实好奇地扭头问柳若蘅:“你要吃这么多?”
“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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