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骅那日接到的急报,是说卢龙的节度使梁缙已自立为王,正带兵直往京城而来。
程骅年前去卢龙那会儿,本来是带着朝廷的册封,封前任的卢龙节度使为郡王,以彰示朝廷的信任,谁知道这家伙竟想要伙同渤海吞并高丽和新罗,自立为王,幸亏被现任卢龙节度使斩了。雷士澄与程骅于是只能把诏书收了,隐晦中认了新任卢龙节度使梁缙为留后。雷士澄与程骅回朝后,商量了一下,只给了梁缙一个“节度使”的头衔,连要给前面那个死鬼的郡王头衔都不给他。这惹得梁缙极为不满。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朝廷的靠山程载已经被程骅控在手里,他们一切的信件也都由程骅示意之后才模仿程载的笔风语气回信给他。信里,“程载”总是劝说梁缙以大局为重,要休养生息,懂得保存实力,要先得到朝廷信任云云……这些言辞显然与先前程载给他开出的条件不同,他觉得程载在给他画大饼。他风里来雨里去,刀剑无情地在血场沙场拼搏,到头来只有一个空心汤圆,惹得梁缙一直吵吵嚷嚷,这下子急了,一气之下,说朝廷毫无信誉,要发兵攻打长洛。
这本就是私下里勾兑的事情,当初程载把持朝政之时当然有权左右局势,然而如今,一切都已经变了,朝廷自然拒不承认。以程骅为首的宰相团体一商议,只能把老化了的程载拿出来当挡箭牌。当然,程骅很清楚,这里头绝对还有雷士澄的猫腻。不过如今的情形,宦官集团自然不愿意出来惹一身骚,甚至为了撇清关系,雷士澄还主动提出要领兵迎战。而程骅与程载在朝廷的别人眼里,一直都是绑在一起的,程骅这次首议要定罪程载,颇有要大义灭亲的样子,不过也有人说是壁虎断尾,不过不管怎么说,虽然危险,但形势还是完全合了程骅的心意。
程载被彻底卸了权,但在程骅的安排下,他又捡回了一条命。这次梁缙叛变,程骅还提出,自己亲自带兵出征。程骅既然这么说了,雷士澄当然缩在了后头,他没有打过仗,本来他给自己提出这个想法,就是证自己清白而已,倘若最后他真的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他也会求助程骅的,不过现在他只需要配合程骅就行。
原本程骅是想调陈卯路到军中配合自己,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无奈只得先把儿子调来为己所用。
“我调你来,并非私意,也并非想用权力让你听命于我。”邢州郊外,大瀛的兵马驻扎在此,帅帐里,程骅开门见山,他必须要与儿子好好地谈一谈才放心。
“我是朝廷的命官,自然听命于朝廷,听命于陛下。”刚到幽州的时候,南璃已经把程骅在朝廷的一系列动作汇报给了林堃远。在堃远看来,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丝毫间并不顾念当年程载对他的提拔与恩惠。但他并未感到诧异与失望,父亲终究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从前对母亲、对他们兄弟,今日对程载,这确实是他印象与理解中的父亲。
“你懂得,我就放心了,一切以大局为重。”儿子口中传达的那层,并不想听命于他的意思他不是没有听出来。
“你结婚那件事情,我听说了。奔帆庄那个小子不像话。”程骅道。
若不提这事还好,提了这事,林堃远才火冒三丈:“你是不是没有想到陆茂玄还活着?”
一语出来,程骅心里惊了一惊,背脊上忽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不过马上又消退下去了。他冷静道:“是啊,当年那场大火,多惊人啊。”
“程相的进阶之路必然铺满了荆棘,我不怨程相。”林堃远冷静道,“不过多少年过去了,陆茂玄把仇恨全部指向了霈泽庄,程相是不是该替霈泽庄洗一洗这个冤屈?”
很显然,林堃远的话里,程骅听得出儿子是极为不情愿的。他不敢看向林堃远,只默默扒着手扶着案几坐下。
“你只需说你当年派人偷了铁脊箭就可,我们的关系不必公之于众。”
“偷?”程骅不悦道,“铁脊箭是我当年亲自带人铸造,我的东西,何来‘偷’之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当年烧了奔帆庄,不过霈泽庄既然查到了此事,也不会放过那个窃取之人。”
“陆疆是混沌局的弟子,当年与吐蕃勾结,把所有精壮的马匹统统卖给吐蕃,而我大瀛得到的马匹都是些老弱病残,上前线不成,运输粮草亦不成,导致我大瀛将士功亏一篑,我身为剑南道兵马使,怎能不除这个细作?”
“程相做事,总是能这么为国着想,在下佩服。”
“堃远,陆疆是贼,我不得不除,否则大瀛马场将永无良马,这后果不堪设想……”程骅解释道,“但我没有想到,这会导致今日拖累你的婚事、让你失了颜面,不过只要你这次能够脱颖而出,我自会向陛下给你求个好姻缘,大瀛高门贵女,随你挑。”
“我不要什么高门贵女,阿娘给我定的柳若蘅很好。”林堃远对父亲不满意他的婚事的态度极为反感,就像是一个外人,对你指指点点,还一直说是为你着想,“程相,大瀛马场多得是,就算奔帆庄是天下第一庄,他们左右不了这么多,是你自己,想靠着此事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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