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把苏待弦带回来了,干嘛还上我这里来?”月上枝头,籁町坊内的一座小宅院里,东方顷寒搁着半杯酒与林堃远道,桌上的菜碟已经见底,但酒意似乎还未褪去。
“连你都要这么说我么?”林堃远停了箫声,把半杯残酒灌下肚。
“我这儿地方小,没有第二张床。”
林堃远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壶,往地上一仰,发出悠长的声音:“你睡地上就行。”
“去你的。”东方顷寒骂道,“之前拿苏待弦当人质也没什么用处,苏韦并不所动,现在已经回来了,干嘛还把她放宅子里,你莫不是动了真心?”
“酒呢?”
“你都把我的藏酒喝空了。”顷寒知道,林堃远自小就是十分节律的一个人,如今看来,东帛说他在新罗时常烂醉,真是没有掺一点水分。
“小气!”
“问你苏待弦呢。”
林堃远冷哼一声:“她在我宅子里又是命人洒扫又是种花植树的,不花钱的管家也挺不错。”
“听着是不错。”东方顷寒拿筷子在林堃远脑袋上敲了一下:“还附送一个没什么毛病也能诊出绝症的大夫。”
林堃远也不搭理顷寒的挖苦:“雷士澄、鱼恭振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在长洛抢掠吗?”
“我问你宅子的事情呢,苏待弦成天待在那里,小弟过去也不方便,若被她翻出密室通道,如何是好?”
“要是都能被她翻出来,我们也算不用接着干了,直接归隐山林算了。”
“苏待弦对你情深,从前那些年没有机会好好了解你,这下住进你府上,她不得一砖一瓦、一笔一划地研究你的喜好?”
“那宅子里没有一处是我自己打理的,能研究点什么出来。”
“那你现在这么把她放着,大家自然而然会把当女主人看待,影响也不好啊。”
“等她伤养好,我就让她走。”林堃远坐起身,醉意熏熏道。
“苏待弦有没有病你不知道啊?她那点内力说是可以救你,打死我也不信!”
“只要苏待弦在我宅子里待上一天,苏韦就不敢让陆茂玄痊愈。”林堃远解释道,“陆茂玄练了半部大缘密经,又吃了扶桑剑,会身体损伤过甚,怎么选,苏韦会掂量一下。”
“我看你是真喝醉了。”东方顷寒担心道,“你压根不会娶苏待弦,苏韦难道不知道?”
“平日里你最会拿捏人心,你觉得让苏待弦住进宅子里,苏韦会怎么想呢?”
“他会想,林堃远竟然敢玷污我妹妹清白,我非削死他不可。”
林堃远一愣,人“噌”地从地上弹起来,拍拍屁股:“你说得不错,我这就回去让她走。”
“唉!”东方顷寒拉住他道,“能帮你挡严府大小姐,又能周旋那些宦官,算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但是……”
“但是什么?”
顷寒顿了顿,想了下措辞,还是直言道:“柳娘子在天上看着,会不高兴吧?”
林堃远眼眸一闪,内心像是被猛捶了一下,疯了似的怒火喷涌而出:“她要是真的这么小心眼,她就给我起死回生!”
这两年来,东方顷寒很少能和林堃远见面,每次见面,几乎都是与淳晖在一起商量要事。顷寒没有机会提,也不敢提柳若蘅的事情。他给林堃远的信息中,总会在角落带一个“歉”字,以示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懊悔之意。
林堃远回朝的时候,尽管他的风采引起了全朝的的注意力,可东方顷寒能看出来,林堃远丢了一半的魂魄。他以为林堃远把自己劈开了,把他的另一半全部埋葬在了新罗,但万万没有想到,堃远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万箭穿心地疼痛。
顷寒看着满目泪水的林堃远,不知如何是好。
“堃远……真的对不住……这件事,我始终没有当面与你道歉。我很懊悔,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是职责所在,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我没用。”林堃远仰头,背过身去。
“不,堃远。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姐夫。若不是我那日更担心……更担心长风使,我就能多留一个心眼,不能由她……”
“我明明知道她心系海玉,担心柳步筵的安危,我还让她一个人去新罗。我明知道掌拂为了寻海玉翻遍了新罗的海岸,我明知道他不择手段……我真是无能透顶!”
“你不必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一想到她躺在冰冷的海水里,我就难以原谅自己。”
“柳庄主、长孙大人还有你,几乎翻遍了新罗……堃远,沉溺在过去的沉痛中终究不能长久。”
“不,她在,她还在,在什么地方看着我。”
顷寒能理解林堃远的伤痛,但他没有想到,林堃远竟还存有这种“妄念”。他看着林堃远的腰上,还系着那个有些陈旧的芭蕉纹的钱袋子,便道:“既然你还惦记她,那就需要和姐夫解释一下。我这个姐夫,平日里什么事情都很大气,唯独涉及柳娘子的事情,他敏感得很。再说他现在是我们很重要的助力,他若知道苏待弦住在你宅子里……”
“柳庄主处我自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