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昌六年春天。
这一年,宸英殿里主人还是和帝的兄长——平帝,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这是他做皇帝的最后一年。
在相隔千里的清缘山上,积雪已然化作山间甘泉汇入山脚清潭。潭水上头挂着一帘宽约十五丈的瀑布,春日的阳光洒下来,在瀑布的上头弯起一道霓虹。潭水边上,长着一树树野生琼花,花开如雪。
金武将军裴敬风举着地图,把四周勘察了个遍,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对马车里的程骅道:“阿郎,我们好像到了。”
程骅睁开闭着的眼睛,掀开车帘,朝外瞧了瞧:“没错,就是这里。”
他下了车,把脸仰向阳光,飞瀑的泉水细密地打湿他的面庞。
“花因清露湿,香逐好风来。”
金吾卫们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年岁一把的程尚书还把自己比作花呢。
“你们别笑,我是说你们,快拿八匀潭的水洗洗脸,保你们舒筋解乏、眼清目明。”说完,自己在潭水边蹲了下来,好好地洗了把脸。
“来,别拘着,这汪神水,你们错过就可惜咯。”程骅招呼着。
等金吾卫们全洗过了脸,程骅又拿水壶在瀑布处接了一壶,似乎忘记了正事。
“这……”裴敬风更加不明,“阿郎,不是说我们没找错,可属下瞧了四周,并没有什么山路,该怎么接殿下啊?”
程骅在潭水边的青石上走了几步,及到瀑布前立了会,方才转回来。
“若要上山去迎,得要穿过这道瀑布。”
“啊……?”裴敬风又走到瀑布前,似乎要拨开那道瀑布看个仔细,但走至近前,就被瀑水的恢弘阻断了。
“在这儿等着吧。”
“阿郎这是在骗属下吧,平常人怎么进出啊?”
程骅捋了捋长长的胡子,笑道:“我也没有见过。”
当他们在山脚下疑惑、歇息的时候,宁宓台上,还是和王殿下的元淳晖正在与他的师父、师兄们辞行,旁边还立着匡翎洲的高弟子林堃远。
“师父、堃远兄、顷寒兄,淳晖告辞了。”
“去吧。”道一叮嘱道,“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处之。”
“淳晖记下了。”
“哎哟,师父你不该让他记得点什么‘尺蠖之曲,以求伸,龙蛇之蛰,以求存’之类的吗?保命最重要啊。”顷寒‘扰乱’了离别的凝重气氛。
道一瞥了徒弟一眼:“你又都知道了。”
顷寒抿了抿嘴:“他用的是真名啊师父。”
“我让你在山上修行,你倒是饱览天下事。”道一训道。
“师父,淳晖这次回去,虽说以看望太妃为名,但实际凶险得很,陛下很有可能在路上就派人暗杀。”
“闭嘴!大不逆的话,怎么脱口而出。”
“师父,徒儿知分寸。这次的迎接使是兵部尚书程骅,据徒儿所知,程骅此人是个专一的帝党,万一是平帝的人……”
“你打听得倒是仔细。”道一叹了口气,看着元淳晖道,“出了清缘山,旦夕祸福全由你自己担着了。”
道一说完,拍拍淳晖的肩膀便离开了宁宓台。顷寒在他身后忍不住嘟囔一句:“这老头真是越老越怪,怎么还变得这么无情。”
“师父说得是,我在清缘山多年,倘若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妄为清缘山弟子了。”
林堃远低着头,方才听了半晌,才对元淳晖道:“霈泽庄正好有批货要去长洛,我已让商队跟在后面保护殿下,万一有异动,他们可助殿下脱险。若是凶险万分,霈泽庄在沿路的商行都可暂避。”
淳晖接过林堃远递给他的鹤羽图腾手令,看着林堃远与东方顷寒道:“兄长、师兄,皇兄一直忌惮我,倘若淳晖这次能顺利渡过去,两位兄长能不能进入朝堂协助淳晖?”
东方顷寒愣了下,没有想到元淳晖会提这样的要求,林堃远则笑眯眯地看着元淳晖道:“我是个商人,平生只愿行走山海,逍遥自在。”
元淳晖又把期待的眼神投向顷寒,顷寒笑着拒绝道:“清缘山的规矩你也知道。”
元淳晖有些失落,想了想后,方道:“淳晖明白兄长们的担忧,淳晖回去一定专心照顾母亲,做个无事的闲散王爷。”
“殿下保重。”
“保重。”
眼看着元淳晖下山,顷寒忍不住问林堃远:“你分明在帮他,表面上又拒绝,你可真行啊。”
“我什么时候帮他了?”
“你拒绝他是因为他回到京城,最重要的是关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如果一回去就有幕僚,那平帝的剑怕是马上会刺进他的胸口。”顷寒略略放心道:“这小子领悟得快,去了京城应当可以自保。”
“你想多了,我只是一个商人。”
顷寒不以为然道:“还真想做个逍遥快活的纨绔子弟啊,那你在我们清缘山拼命练那个扶桑剑,还快把我山里头的藏书都翻烂了~”
“有劲没处使,练着玩啊。”
“林堃远,你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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