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十一月,天气清冷,刘淮在午睡后来到马庄的那片葡萄园,坐在园地尽头的小亭子里翻看着一本关于犯罪心理学的书,等着马凯过来汇合去钓鱼。
以前他是个很实际的人,而在经历了李晓慧被迷奸一案,以及马小露被埋尸排水渠的案件之后,他发现自己难以自拔地转向了虚无的心灵拷问。
一个人的人格确立受哪种事物的影响最大呢?什么样的心理症候,什么的精神变异,会把人带向犯罪的深渊?好像每一个犯罪者都知道自己在触碰法律红线,却仍然一意孤行,实施犯罪,是什么样的神秘力量在推动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的石桌上突然冒出一个晃动的影子,这是太阳对他的提醒!他心下一惊,几乎本能地闪向一侧。可还是晚了,他的后背让猪肉刀划出了狭长的口子,鲜血瞬间就染红了米色夹克衫,他疼得龇牙咧嘴,翻倒在地。
马继亮这是动了杀机了,再次扑向刘淮,准备在他胸前再刺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刘淮强忍着疼痛,求生的本能让他无比灵敏地捉住了马继亮的手腕,死抓着不放。马继亮双手合握着刀柄,一再施加重压,誓要把刀刃扎进眼前这个小鬼的胸口。刘淮尽力了,他用尽一切力气把那双握刀的手扳向一边,可还是被刀尖刺进了肩膀。
马继亮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的眼中带着仇恨、疯狂的血丝,花白的头发无比凌乱,口中的涎水滴落在刘淮胸前的衣服上。
生死体验来得是那么突然,刘淮的大脑有一秒钟在跑马灯,父母和刘玉莲等人变成了电影胶片在他脑中闪过,他知道自己的尸体也会被掩埋,也会变成大愚山下迷路的亡魂之一。
伴随着铁器重击「砰」的一声响,马继亮直挺挺地摔在一旁,倒地昏厥,耳朵部位还流着血。马凯喘着粗气,手拿铁铲出现在刘淮的视线里,接着就是一片黑幕。
[13]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懵了,急忙和刘大夫一起赶到平阳县第一人民医院。刘大夫得知干儿子的后背缝了那么多针,坐在病床边哭得眼睛红肿,我只能从旁安慰。
苏醒后的刘淮竟然还可以没心没肺地笑,说被人谋杀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可以遇上的。我猜他是因为死里逃生,产生了某种劫后余生的病态欣快感。
我向刘大夫再三保证,一定会无微不至照顾她的干儿子,她才勉强愿意回乡下工作。
后来据方天翼透露,马继亮对警方坦白了自己杀害马小露的全过程:
马小露升大二之后,就和一个男同学谈起了恋爱。那年寒假,她的男朋友三番五次往家里打电话找她,这让马继亮很不爽。
到了放暑假的时候,马小露在一个傍晚邀父亲一起出门散步,两人沿着新建成的排水渠慢慢走着,她对父亲坦言,想在毕业后和男友完婚,并且两个人一起到外省去工作。
想到自己的心头肉就要离家远走高飞,以后可能一年都难得见上一面,马继亮怒火中烧,跟闺女大吵起来。
闺女埋怨父亲有着变态的控制欲,自己已经成年了,父亲无权干涉她的就业方向,更无权干涉她的择偶。
被激怒的马继亮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抬起双手死死扼住了闺女的脖子,细数这些年自己为她付出了多少心力和爱意,任由马小露挣扎拍打,就是不松手。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闺女早已倒地不起,眼中全然没有了神采,早已停止了呼吸。
他惊恐万分,跪在一旁连连呼唤闺女的小名,却是徒劳。
起身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人看见自己的行凶过程,他的心脏就快从口中跳出来了!大脑飞速运转着,匆忙跑回葡萄园取来一把铁铲,把闺女就地掩埋。排水渠刚刚落成,两侧的堤岸都是刚填埋的泥土,再翻动一下也不会引人注意。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马继亮都活得很煎熬,惶惶不可终日。一方面,杀死闺女的愧疚和悔恨折磨着他;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的罪恶行径被人发现。
六年来,每年夏天跟其他果农一起在葡萄园收葡萄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排水渠,那里躺着他的闺女。
后来马继亮渐渐习惯了自己的罪恶,良心的谴责也少了。张倩跟他的闺女是那么相像,一定可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张倩从小到大都跟马小露走得很近,情同姐妹,他也深爱着张倩这孩子。
马小露「失踪」两年后,马继亮认了张倩做干女儿,决定在她身上投注更多的爱,也借此弥补对马小露的愧疚。张倩这丫头七岁就失去了父亲,怎么可能不渴望父爱呢?而且张倩没有考上大学,她留在了村头的宠物养殖场工作,这样近距离的陪伴再合适不过了。
听着方天翼的讲述,我不禁感叹,这样的父爱何其可怕!就因为女儿想要远嫁外地,他就冲动到杀人吗?
方天翼说这可能是一种反向的爱列屈拉情结,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作祟谁也不知道,我们三个人默默无言了一会。
刘淮问:“那他想杀我是为了什么?”
方天翼说:“泄愤呗,是你偶然发现了马小露的尸骨,引发后续的一系列问题。他借种生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