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霎,树静风止,连天地也好似沉醉在了其中,为这难得的安闲光景添上色彩。 夜色渐深。二人回到厢房前的小院,并肩坐在石阶前,星河倒泻,如银帘般铺满庭院。 沈星遥斜靠在凌无非肩头,看着池塘水面影映的星光,忽然抬眼,朝他问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要走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你愿意陪我回襄州吗?”凌无非垂眸,正望见她那对澄澈清亮的眸子,在这星夜之下,美得不可方物,不禁愣了一瞬,随即笑问,“我已有一年多没祭拜过父亲了。” 沈星遥欣然点头。 她伸手环过他脖颈,凝神良久,方展颜道:“琼山派弟子,有墓无碑,一年年积雪覆盖渐深,就坟茔也找不到了,从此归于天地,消散无踪。” “那你若是想念沈尊使……” “她葬在雪山中,那雪山就是她。”沈星遥道,“魂魄归天,天地也是她。不管走到哪里,她都在我身边。” “难怪那么多时候,你都比我豁达。”凌无非揽过她腰身,柔声道。 “你陪我走了这么远,教我识人心,辨凶险,”沈星遥道,“不是我比你豁达,只是不识深浅罢了。” 凌无非轻握她手,微笑不言。 更漏尽,晓风寒。 初晓光起,照亮浔阳城里每一寸土地。 沈、凌二人离开白云楼,便直奔襄州而去。凌皓风的墓穴,就在襄州城郊一处隐蔽的风水宝地,此间青松环绕,虽已到了冬月,却绿意依旧。 凌无非蹲在墓碑前,悉心扫去碑上沾染的尘埃,手中动作却忽地一滞。 “怎么了?”沈星遥蹲身在他耳边问道。 “我上回来这,还是顾尊使接你回昆仑山的那几天。”凌无非道,“一年多了,碑上的灰尘,不该只有这么薄啊……”说着,还伸出手指,轻轻抹了一把碑上细尘。 “可不也正是那个时候,所有的家人都遣散了吗?还有谁会来?”沈星遥不解道。 “除非……”凌无非眸光一紧,“从六月到现在,时辰应当差不多。” “你说王瀚尘?”沈星遥一愣。 凌无非刷地站起身来,道:“不管清合方丈肯不肯见我,我一定要问清这是怎么回事。” “我同你去。”沈星遥起身道。 从襄州到复州,约莫四百余里,二人连夜赶路,不到三日便来到玄灵寺外,小和尚心白接待了二人,只说清合仍在闭关。凌无非却不多问,只是站在院中,遥遥望着重建好的许公碑,静立不言。 “许公碑,当日为何会碎?”沈星遥对心白问道。 “六月飞霜,覆盆之冤。”心白道,“青天在上,见人间有冤,自然会显灵。” “出家人不打诳语。”沈星遥道,“听闻早年间,凌大侠仍在世时,便与当时还是长老的清合大师交好。王瀚尘堪称他的左膀右臂,想必与贵寺往来也不少。” “阿弥陀佛。”心白双掌合十,阖目不语。 “听闻贵寺常留来此解惑的香客宿寺中静修,在下也是芸芸众生之一,想必小长老不会拒绝。”凌无非缓缓将目光从许公碑上移开,转向心白,眼色坚定,“烦请转告方丈大师,不论他闭关多久,在下都会一直在此等候。” 心白不动声色,仍旧将二人领了进去,打扫出两间禅房,供二人留宿。 日落时分,夕阳残照,黑暗逐渐吞噬霞光,将天地吞没。 凌无非执一炷香,在许公碑前静跪,良久不起。 “施主。”心白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立掌躬身行礼。 凌无非略一颔首,却不回话。 “执念如刀,放下才是良药。”心白道。 “不知真相如何,又怎么放下?”凌无非道。 “凡事不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心白道。 “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只想求个真相,何至于此?”凌无非缓缓起身,将手中线香供入香炉,“《圆觉经》有云——觉成就故,当知菩萨不与法缚,不求法脱。我若脱离俗世,又如何悟世?” “阿弥陀佛。”心白合掌。 凌无非转身走到心白跟前,双掌合十,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复直起身道:“烦请小长老转告方丈,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佛不渡我,我当如何自渡?” “可若这真相会让施主更痛苦,施主还会想知道吗?”心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