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是一笑。笑完,门内沉默了一晌,终于松了口道:“我这破屋里没有好酒,你今晚去晋湖等我,我们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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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龙寺从百年前就开始修缮,有九进四重院落。
秦泠和秦溪儿住得厢房已是非常宽敞舒适。但像信都侯夫人这样的贵客,会有单独的阁楼庭院。
外面忽然下起了暴雨。夏日的雨下得急,像是九天之上裂开了口子,天上的河水便全部倾泻到了人间。
从阁楼的窗棂往外看去,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峦就像被水打湿了水墨画,淡了颜色。
桌案上是打开的精美食盒,空气里是清甜的桂花香。这是秦泠特地让云鹤楼的大厨借着寺里的厨房做得桂花粥。
信都侯夫人喝了一口桂花粥说道:“这个季节,怕是皇宫里都没有这般好的桂花。你这桂花是哪里来的?”
“这不是桂花,”秦泠柔声答道,“是西域黄莲,色泽香气与桂花相似,可以让人还年驻色。”
信都侯夫人放下碗:“你费心了。”
秦溪儿娇笑着说:“我怎么没有吃过什么西域黄莲?”
信都侯夫人看着她,眼神宠溺:“你还年轻,哪里需要西域黄莲?”
秦泠看着信都侯夫人柔和的面容,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看来信都侯夫人对秦溪儿的印象是好的。
婢女进来报信:“淮扬侯和世子来了。”
陈傲急匆匆走进来,他脱下身上的蓑衣,举起茶壶对着嘴一口饮尽:“母亲,我们来看看你,一会就下山。”
李潦生紧随其后,他身上被淋湿了一些,眉眼淡漠。
秦泠和秦溪儿站起身向他们行了礼。秦泠始终都垂着眼帘,面色沉静,就像一幅不会动的美人画。
李潦生心里冷笑了一声,短短几日,她就能取得信都侯夫人的欢心。她这般沉稳的心境,这样厉害的手腕,不去当细作,真是可惜了。
“我看你是口渴了,来我这喝茶水来了,”信都侯夫人皱眉,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儿子明明是在侯府教养大,却和他爹一样没规矩。
信都侯夫人看了眼屋外的雨,便道:“过一会便停了,你们在这里歇息片刻再走吧。”
陈傲看了看屋外还说道:“这点小雨算得了什么?”话音未落,就看见李潦生撩起下摆,坐了下来。
陈傲本还想劝李潦生跟他下山,可突然看见了秦溪儿一双灵动如四月溪水的双眼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他突然领会到了什么,也不再吭声,坐到了一旁,腰背还比平日挺直了一些。
一旁的婢女给众人倒了茶,陈傲这次喝得颇为文雅。
信都侯夫人问李潦生:“张韵之还是不肯见你?”
李潦生答道:“他约在山下见面了。”
陈傲在一旁说道:“这天下第一谋士拿乔得很,今日才改了主意,李兄在这耽搁了好些时日了。”
秦泠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不对,李潦生手握大业兵权,哪里来得空闲?如今天下并不算太平,各地时有造反之徒,更有甚者打着李潦生的名义起事。
怕是李潦生和皇帝之间已经有了间隙。
李潦生笑着说:“也不算是耽搁,这山上住着也挺舒坦的。”
信都侯夫人皱了皱眉道:“潦之,也该娶妻了。你那将军府也没个人打理。”
李潦生喝着热茶,余光里瞧着那人静如深潭的身形,顿时生出几分不快。他叹了口气道:“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也是受了情伤的人,现下是很难付出真心了。”
秦溪儿实在是难绷,一口茶到了嗓子眼差点喷出来,还没忘记规矩,硬是忍住了,捂着脸咳嗽里几下。
她余光里看到秦泠垂下眼眸,嘴角还带着柔和的笑意。秦溪儿实在想不明白姐姐到底是心里真的一点波动都没有?还是真的能够隐忍下所有的情绪?
好歹也是做过夫妻,怎么做到像不认识一样呢?听着这些话,再心冷的人,心里也会有些波动吧。
信都侯夫人无奈摇头:“什么情伤不情伤?”不过她心里也清楚李潦生的婚事牵扯复杂,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信都侯夫人又道:“你前妻是哪里人?”
“也是青州人。”
信都侯夫人点头:“也好,青州偏远,免得再有牵扯。”
陈傲有些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谁会不好奇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抛弃李潦生?
“她嘛,”李潦生懒懒地抬眼,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看着秦泠,“和林夫人倒很是相像。”
屋外白光一闪,天上忽然炸下滚滚惊雷。
秦泠的手一抖,手里的茶碗碎落在地,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