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直直地看向郑王,眼底尽是阴冷的戾气。
任谁也没有想到,攸宁竟会敢如此待郑王。
那些隐晦的秘闻是足以杀死人的,哪怕是近侍的奴仆与医官也深感恐惧。
郑王是何等尊贵的人?
两国的国君,自幼握权柄、掌生杀予夺,连乡野里的垂髫小儿都明白他是怎样厉害的人物。
攸宁打开的不是郑王的手,而是他作为王的崇高。
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奴,究竟是生了何种的勇气才敢如此对待她所侍奉的君主?
但郑王恍若未闻。
他强硬地扣住攸宁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先别闹,你在生病。”
郑王的容色依然沉静,只是扣住攸宁手腕的气力却在逐渐加重,带着些细微的、不愿流露出来的戾气。
攸宁不想被他攥住手腕,她像是张牙舞爪的狸奴,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你放开我!”
她的确在生病,拼尽全力的挣扎轻易地便被压了下来。
郑王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此时他却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别闹。”
“没有你这样的人。”攸宁哑声说道,“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现在假惺惺地让医官过来做什么?好继续折辱我吗?”
“我真的不明白,妫允……”她扯着嗓子说道,“你为什么要把仇怨和恨意全都发泄到我的身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攸宁说着的是愠怒的、怨怼的话语。
但郑王心头却陡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比起声声的疏离恭敬“王上”,倒是这样怀着恨意的“妫允”更为自然。
然而这情绪转瞬即逝。
因为攸宁挣动得厉害,郑王一抬眼,她的半边身子都要倾到床榻之外。
应都寒冷,与宫室常建在高处一样,郑国的床榻也比其余诸国要高得多,乍然坠地并不是件小事。
眼见攸宁快要摔落,郑王一把攥住她的腰身,他的神情明显地带了怒意:“先别闹,攸宁!”
她没有消停下来,声音沙哑地喊道:“你觉得我是在闹吗?”
郑王的神情有些微冷,他的默然便是回答。
攸宁怔怔的,她突然想起一种很遥远的心情。
或许是面对季公,或许是面对赢孙。
他们以尊长的身份,高高在上地俯瞰她,将她竭力的呼救当作孩童的吵闹,冷漠地像个旁观者,静静地观望着她的崩溃与恐慌。
是了,是晏宁给她下药、意图强/暴她的那一次。
她的颈骨都被晏宁掐出了青紫的痕印,跌跌撞撞地前来寻求帮助,可季公或是赢孙仍在与人饮酒,他们平静凉薄地说道:“到别处玩去,别在我的跟前闹。”
哪怕是事后,晏宁也没有受到任何的责罚。
反倒是攸宁,被送到了别院。
攸宁刻意强迫自己忘记那时的绝望与无措,她甚至背地里找过一次大巫,大巫执着玉石渡走她的困厄,告诉她记忆已经离开,她再也不会痛苦了。
这是很美好的祝愿。
可事实是那天的事从未有一时半刻离开过攸宁的脑海,并在沦为郑王的禁脔后一次次地复苏、觉醒,变成缠绕在她脖颈上的套索。
攸宁的肩头在挣动的过程中裸露了出来,深重的痕印一晃而过,纷杂得近乎骇人,但没有人敢抬眼看她。
她满身都是戾气,色泽清浅的眸子发着红,像是浸透了血。
在郑王抬手,意欲为她理正外衣的时候,攸宁突然便哭了出来:“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
眼泪和哭声是最没有效力的武器,更类似于一种无望的宣泄,因为深重的痛苦不能再全部存放在胸腔里。
它已经超越了承受的界限。
她的指节按在颈骨上,崩溃地想要掐断自己的喉管。
郑王瞳孔紧缩了一瞬,他冷声说道:“都退下。”
他强硬地按住攸宁,然后将大氅披在了她的肩头,意欲把攸宁整个人往怀里带。
可攸宁会错了意思。
她没有任何的忍让,也没有任何的理智,抬手便打落了郑王手中的外衣,而后紧扣着他的腕骨,带着戾气说道:“你要在这里……吗?”
那用词太尖锐,也太直白。
郑王的手背白皙,红痕昭然,隐约已经蕴着些血色。
但他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正在飞速后退的医官与仆从们,又厉声说了一遍:“听不懂吗?都退下!”
郑王的怒意是那般的冷戾,他紧揽着攸宁,似是保护,又似是全然的禁锢。
那腰身纤细,被人攥着时比花枝还更为易折。
“谁都好,来救救我吧……”攸宁像是被笼罩在一片黑暗的阴影里,可即便她声嘶力竭地求救,也不会被应允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