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山南麓的碧泉寺前,数十名劲衣大汉簇拥着一名眉眼冷峻的锦衣青年,正等得有些焦急,忽见一道矫健的身影自谷底攀援而上,不由都松了口气,纷纷笑道:“小侯爷回来了!”
少年爬上山坡,腼腆地笑了笑,走到那锦衣青年面前,叫道:“小叔叔。”
锦衣青年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径自上马离去,众人忙纷纷跟上。有随从过来向少年轻声道:“侯爷等了大半日,生气了。”少年吐了吐舌头,跟着驰下山去。
纪阳侯府的管家领着众仆从等到日落西山,才见自家侯爷带着小侯爷回来,忙纷纷上前接过缰绳、清点猎物。
纪阳侯顾宣入了会贤堂,接过热巾擦了把脸,见侄子顾云臻缀在众师爷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却远远地站在屋角,便淡淡问道:“追到了?”
顾云臻无奈,只得上前低声道:“追到了,射中了它的腿。小叔叔,您的箭。”
顾宣并没有接箭,而是往顾云臻衣服下摆扫了一眼,道:“回头我去大哥灵前奉一炷香,告诉他我们顾家出了位活菩萨。”
顾云臻窘得满脸通红,师爷们拼命使眼色,让他跪下认错,他却没有动弹。
顾宣用热巾细细地擦着手,闲闲道:“未来有你这样一位宅心仁厚的纪阳侯,真乃朝廷社稷之福。我这便去向圣上请辞,让你正式袭爵,如何?”
他这话说得甚重,顾云臻只得“扑通”跪下,低声道:“侄儿错了。”
“怎么就错了?”顾宣俯下身,在顾云臻耳边慢条斯理道,“我射中那猫的时候,你不是不听劝阻,执意要去救它吗?先生们拦着你时,‘万物皆有性灵,不想多造杀孽’,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师爷们知道自家小侯爷脸嫩心犟,怕顾宣这番话他会受不了,皆在旁劝道:“小侯爷有仁善之心,也是一件好事。”
顾宣站直,冷笑:“你们再劝下去,我们顾家就真要出一尊活菩萨了!”
师爷们不想遭池鱼之殃,便都闭上了嘴。顾云臻勾着脑袋,良久都不出声。直到师爷们觉得快要窒息过去了,他才低低说道:“侄儿错了,以后再也不犯。”
“再也不犯什么?”顾宣却不饶过他。
顾云臻死死盯着膝前那块青黑色的地砖,闷闷道:“再也不会妇人之仁,不会不遵号令,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话说得倒是漂亮。”顾宣哂道。他正待转身,视线掠过顾云臻脸上那几点草药渣子,不由问道,“谁帮你寻的草药?”
顾云臻的脸瞬间就红了,低声道:“就是在山里偶遇的一位药农。”
顾宣见他这副神态,眼神一寒,冷冷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去你爹灵前跪上三天,同他好好说说,你是如何悔悟的。”
师爷们眼见侯爷就要放过小侯爷了,却又突然抛出如此严厉的惩罚,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顾宣积威甚深,大家都不敢劝,皆敛声屏气,低垂着头。
顾云臻愣住,还没应声,顾宣又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道:“小叔叔我再教你一个乖。”
“是。”
顾宣凑到他耳旁,轻声道:“今儿去追那猫的人若是我,我绝不会说那些混帐话。我会说:纪阳侯的箭只杀夷狄贼酋,只猎虎豹豺狼,岂能让这碍眼的猫儿带走?侄儿这便去将箭追回来,免得辱没我纪阳侯府的威名。”
说罢,他站起身,双手往身后一负,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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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到了南方进贡来的新鲜竹笋,纪阳侯府又素来尊敬各位先生,管家早吩咐送到集贤院来。应着这至鲜之物,再叫厨房炒了一碟五香豆腐干、一盘彘骨、一份时蔬,师爷们就着两壶小酒,彼此说着闲话。
纪阳侯府的这些师爷,有的精于案牍,有的长于司库,有的工于乐曲,虽都知自己不过是顾府养着的清客相公,万万比不过西路军中声名赫赫的“十八郎”,但他们本就是科举失意后,为谋一个栖身之地而投靠顾府的,所求不多,这些年过得倒也颇为逍遥自在。
顾家祖先顾汴本是北浑旧将,在本朝立国之初投诚而来,得其助力,太祖和太宗才顺利平定了江山。为安抚顾汴的十万兵马以及一直听顾氏号令的横山三十六寨,太宗皇帝在凌烟阁立下手书:封顾汴为纪阳侯,世代袭爵,统领西路军,镇守西部边陲,并节制横山三十六寨。
西路军这些年来打过突厥,之后又与凉国纠战数十年。顾家儿郎前仆后继地死在战场之上,长房这一脉却神奇地传承了下来。
传至顾显,也是在有了嫡子顾云臻后才战死黑风峡。顾显殉国时边疆形势危急,顾云臻又年幼,今上才命顾显的幼弟顾宣战场袭爵,统领西路军,抵抗凉国入侵。不过今上在圣旨中指明顾宣乃临时袭爵,待长房的顾云臻成年之后,就得把爵位还给他。
这些年众人冷眼旁观,未免都暗自为顾府的前程担忧。有那等呆得久的人更记得,西路军苦战三年,将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