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各部多有回易之事,若开榷场、兴市易,必断其财路,各部怨言载道,蕃汉纠纷再起,凉国将趁虚而入。唯有屯田一策,可徐徐图之……”
俯仰轩中,顾宣正在给顾九写信,顾七走了进来:“侯爷,春风阁的人请您得空过去一趟。”
顾宣放下笔:“云臻还没有回来吗?”
“纪阳府远在汉东,时间还是紧迫了些。”
快到晌午,春风阁仍然静悄悄的。阿寐正在后院的水井边捣洗着衣衫,见顾宣走了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木槌,站起来说道:“侯爷,实在惭愧,您那侄子我收服不了。”
顾宣眉头皱了起来:“此话怎讲?”
“我都羞于说出口。”阿寐面有惭色,“出道这些年,您这位侄子是让我栽得最惨的一位。”
顾宣疑道:“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又或者……”他猛地抬起头来,“他有断袖之癖?!”
阿寐轻笑:“若是让您大嫂听到这话,非得急死不可。”又正容道,“侯爷,小侯爷有心上人了。”
“哦?”
顾宣语气平静地轻应了一声,负在身后的右手,手指头慢慢地捻揉着。
他的目光虚虚地落在水井前的那株梨树上,本就逐渐凋残的梨花被昨日的风雨悉数打落,细碎地铺满一地。春天即逝,再也无法看到满院梨花、霏霏如雪的盛况了。
阿寐轻叹道:“小侯爷定是有了十分喜欢的女子,所以其他女子在他眼中都如粪土一般。□□、生死、道义,都不能摧折他的心意。”
想起那位明亮清浅、心若磐石的少年郎,她忽然无端怅然起来。
顾宣半晌无语,许久才道:“这事就罢了。”
阿寐见他没有责备,喜道:“侯爷今后但有吩咐,阿寐莫敢不从。”又道,“侯爷,无以为报,我们刚刚探得的消息,毕长荣是苏理廷的人。”
顾宣讶道:“毕长荣?”
他望着院中的遍地残花,慢慢地笑起来:“这倒有些意思,苏理廷身为内阁首辅,却与陛下的近卫统领相勾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
安邑苏氏人才辈出,文采昌盛,每代弟子皆有高中进士者,更曾有数人出阁入相。世人至今难忘十八岁便金榜题名的苏家大公子苏懋,麟德殿一首《贺天阙》惊艳四方,传诵至今。他的才华和品行曾被威宗看中,选为皇孙们的侍读,是今上还是雍王世子时最亲密的伙伴。
苏大公子去后,又有苏家小公子苏理廷弱冠之年便进士及第,且为人老成持重,不到四十岁便成为中枢之臣。
因这累世书香,永宁坊的苏宅也显得与一众皇亲贵戚的府第有所不同,庭舍雅致、廊芜连芸、竹木扶疏,布局构思极尽文思雅趣。
苏理廷从宫中回来,慢悠悠地在府内踱着步子,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西南角的山墙下。这里栽着几株柳树,下有一行小溪,正是当年长兄苏懋带着他捉鱼摸虾的地方。
苏理廷在暮色中站了许久,转身进了旁边的文华苑。此处多年无人居住,墙壁已经变得有些斑驳。苏理廷默然在屋子里走着,直到天色全黑还舍不得离开。他正回忆诸般前尘往事,苏忠匆匆走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苏理廷微微变色,转身离了文华苑。
苏府西北角小阁楼内,一人已等候多时,见苏理廷进来,便欲行礼,苏理廷连忙将他扶起:“茂叔切莫多礼。”
金吾卫统领毕长荣高高的个子,声音粗豪中透着丝焦急:“相公见谅,实是事情紧急,又不能假手于人,我这才冒险来见您。”
苏理廷落座,温声道:“不着急,慢慢说。”
毕长荣清了清嗓子,字斟字酌地说道:“去年秋天,沈姑娘去世后,您将守义派去了横山。”
苏理廷目光微微一紧,旋又淡淡道:“是,红棠病逝,我派守义去横山,秘密寻找沈世诚,看能不能用这个消息把他给引出来。”
毕长荣沉默片刻,说道:“守义死了。”
苏理廷一惊,霍然站起:“谁干的?”
毕长荣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平静地说出第二句:“沈世诚也死了。”
他这句话说得甚轻,却如同石破天惊,苏理廷被震得浑身一哆嗦,慢慢坐下,半晌,方语气干涩地问道:“死了?”
“是。”
“怎么死的?”
“他十五年前出家,投入塔尔寺,成为有名的宗格阿桑活佛,两年前坐化。”
“坐化?”苏理廷仿佛一时无法理解这两个字,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是。”毕长荣道,“当年那件事情之后,沈世诚为了躲避追捕,遁入了寺庙之中。他精通蕃文,手上又有些功夫,倒让他渐渐混了出来,宗格阿桑活佛的名头在青海一带无人不知。两年前他病重,结跏跌坐、圆寂归西。坐化后他的弟子将他放入圆缸之中焚化,拣舍利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