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时,京都上空乌云密布,眼见入秋以来的首场大雨就要滂沱而下。风卷入庭院,将满院的草屑和尘土吹得团团转。偶尔有两片树叶扑进窗,落在案头上,其华浑然不觉,仍埋头看书。
不多时,一道霹雳闪过,雨终于打了下来,“哗啦啦”激起满庭白雾。紫英收了油伞,半个肩头湿漉漉地进了屋子。其华忙放下书,问道:“怎样?”
紫英回道:“大哥说,昨日又有几名六品以上官员被押入天牢,天牢里已经人满为患。听说再这样下去就要动用诏狱了。”
其华郁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紫英好奇地问道:“夫人,为何关的人越多,您越高兴?”
“紫英,前朝史鉴和本朝的刑律我都细细研读过,像这样的案子,牵扯进来的官员越多,朝廷越不好处置。比如——”其华拿起前朝史鉴,翻至某一页,道,“前朝铤击案,受牵连入狱的官员达到上千人,超过了京官的一半,朝政几近瘫痪,最后成帝不得不让人将所有罪责推到两名太监的身上,将这些官员都无罪开释,这才平息了一场足以动摇皇权的大风波。”
见紫英似懂非懂,她指向窗外的荷花池:“就好比一池水,假如清澈见底,里面有多少鱼儿一看便知,要逮住它们之中的某一条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如果把这池底的淤泥都翻出来,令整个池塘浑浊不堪,这时再去捞鱼,不但捞不到想要逮的那条鱼,说不定捞上来的全是杂草淤泥。到最后,捕鱼者不得不罢手,等淤泥沉淀下去,池水恢复清澈,才能下手。”
紫英恍然大悟,笑道:“奴婢就说呢,夫人这几日怎么总拿着这些书在看,好像越来越不着急似的。”
其华从嫁妆箱子里取出几样值钱的东西,轻声道:“你让你哥哥将这些拿去卖了,继续结交大理寺的人。这个案子有什么进展,就叫他来通知我们。只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夫人放心,二门上的岑婆子已经收了咱们五十贯,若是被发现了,她也是死路一条,定不会乱说的。”
紫英去后,其华思虑半晌,听得外面的雨声越来越暴烈,莫名有种不安的情绪。她抄了油伞,正要出门,忽听得天空中一声炸雷,震得赏梅阁的门窗都颤了颤。随着这声雷响,两名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六夫人!不好了,大夫人晕倒了!”
其华一听,油伞都不及撑开就往雨里冲,院子里已是积洼成片,她浑然不顾、疾冲而过,两个婆子还在抹拭脸上的雨水,抬起头时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瑞雪堂中,素梅等人正急得团团转。她们派人去请太医,看门的卫兵只道没有顾宣和顾夫人的令牌,不准任何人出去,再往俯仰轩报信,顾宣却出府了。大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见其华湿漉漉地冲了进来,许多人想起她那日封府时镇定若素的样子,心中登时大安,更有人在心中盘算起来。
其华急步走到床前:“大嫂如何?”
素梅忙口齿利落地将前后经过说了出来:“自打下雨,夫人便说腿疼、怕冷,奴婢们给她按捏,不管用多大的力,她总说没感觉,奴婢便觉得事有不对,这头令人速速去请太医,可转头夫人就晕倒了。夫人是在床上直接昏过去的,奴婢们并不曾挪动她。”
沈红棠缠绵病榻多年,经常晕厥,此情此景其华再熟悉不过。她探了探顾夫人的脉博体温,又看了看她的面色,微微松了口气,道:“这是一时闭住了。”
顾夫人的陪房吴氏走过来,急道:“六夫人,眼下大夫人不能理事,侯爷又不在家,还请您速速发出对牌,让小的们赶紧去请太医来。”
其华点了点头,用顾夫人交给她的铜匙开了箱子,取出装对牌的锦盒,心中却忽生警惕,手停在了半空中。吴氏急道:“大夫人这可不是小症,耽搁不得。若是有个好歹,侯爷回来,只怕六夫人您担当不起!”
其华盯了她一眼,向素梅吩咐道:“速速烧几个火盆,拿几个炭婆子来。红菱、白荷,你们继续为大嫂按捏腿部,不要停。紫莲,将府中那套银针取过来,素梅,你再叫厨房赶紧熬一碗参汤。”
素梅怔着没有动弹,见其华瞪了自己一眼,这才醒悟过来,连声吩咐下去,满屋子的人便动了起来。
吴氏见自己被晾在了旁边,又羞又恼,急得自行来拿锦盒中的对牌,口中道:“小小年纪,分不清轻重!你当自己是御医吗?便是侯爷来,也怪不得奴婢。”
眼见她拿了对牌,扭腰便往外走,其华厉喝道:“站住!”
吴氏吓得一哆嗦,旋即见两旁站着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心中大安,并不理睬其华,抬脚出了门槛。其华扫向诸婢,见这些人或轻慢或敷衍地看着自己,不禁拂袖而起,怒意满面,厉声道:“我说大嫂没有大碍便没有大碍,回头有事,侯爷只会寻我的麻烦。可若是违了大嫂的命令,让贼人伺机出了府,不能救回小侯爷,到时候大嫂和侯爷会如何惩处,你们自个儿掂量掂量!”
众婢听了惴惴不安,但仍拿不定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华接过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