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宫中降下圣旨:小纪阳侯顾云臻收受贿赂一案,因其确有将银票还给行贿者之意,又立下首告之功,不予追究。但其行为不谨,流连青楼,致生事端,罚其至天驷监服劳役半个月,以儆效尤。纪阳侯顾宣教侄无方,罚俸半年,着亲往天驷监督守。
顾宣领了圣旨,回到俯仰轩沐浴更衣。顾七进来禀道:“侯爷,可以出发了。”
“嗯。”顾宣换上便袍,思忖片刻,道,“你先等着。”
其华正带着紫英捧着十几本书要往书阁去,笑意盈盈,脚步轻快,方转过月洞门,顾宣忽然斜喇里走出来挡在她面前:“换衣服,随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其华冷冷地瞪着他。
顾宣道:“到那里就知道了。”口气却是不容拒绝。
其华只得将书交给紫英,轻描淡写道:“你先将这些放回去,再过来服侍我换衣服。”紫英会意,应声“是”,正要转身,顾宣忽伸臂过来,不经意地翻了翻她手中的书,又抬眼看了看其华,道:“你看书倒是挺杂的。”
其华哂道:“关你甚事!”说罢转身进了赏梅阁。她心中狐疑不安,既不知顾宣是否看出了什么,又不知他要带自己去何处。转而想起紫英刚刚打探来的消息,只觉那婢女偷走银票一事疑点重重,偏没有太多线索,无法得知真相。
难道是老侯爷留下的那个人暗中出手?
又不太像。
究竟是谁呢?
其华满腹疑惑、心事重重地随着顾宣出了门,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闻得风中的膻味越来越重,她的脸“唰”地就沉了下来。
此时正是秋老虎肆虐的季节,天一放晴,阳光便泼辣辣地洒下来。天驷监内种着很多槐树,叶子全被烈日烤得卷了起来,无精打采地垂落着。小太监们不停往马厩中泼水,却收效甚微,御马都被这酷热的天气折磨得毫无生气,不停摆动尾巴驱赶蚊虫。
一名老太监正躺在槐荫下,不时摇动手中的蒲扇。见顾宣进来,他猛地坐起来,黑瘦的手掌往前一摊。顾宣笑道:“怎敢不带?不怕被你赶出去?”
老太监嘿嘿笑着接过茶饼:“算你小子有良心。”
二人坐在槐荫下品着茶,顾宣抬首四顾,道:“今年没有进贡上来什么好马吗?”
“不进贡也好,再雄骏的马送到这里也成了废物、摆设!”老太监冷笑一声,又心痒痒地问道,“听说你小子从西风原弄了匹踏雪,怎么不牵过来让老哥我瞧瞧?”
顾宣道:“踏雪给了我那侄儿,老哥若是想看,得问云臻才行。”说着回头睨了一眼其华。
其华正呆呆地望着百步之外的马厩。烈日下,顾云臻穿着杂役的粗布衣裳,露出赤祼的胳膊,自井里绞出一桶水。他将水提到马厩中,往一匹小白马身上泼了水,握了马刷用力刷着。想是他从没干过这种活,用力太大,小白马烦躁不安,蹄子刨了两下,猛地左右甩了甩头。顾云臻躲避不及,被甩了满头的水渍,他抬手去抹,手臂上沾着的马粪便糊了半边脸。旁边干活的杂役们看到了,都“嗬嗬”地哄笑。
想是感应到了槐荫这边的注视,顾云臻回转身。目光对上其华的一瞬间,他的脸遽然变了颜色,手中马刷也“啪”地掉落在地。他呆呆地望了她片刻,转而看到了顾宣,像被针刺了般猛地转过身,跑到井边再绞了桶水上来,背对着二人,专心去刷那小白马。
阳光晒着他半祼的肩膀,比黄豆还大的汗珠一行行滚落。
其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顾宣一把攥住她的手:“我奉旨监督,还不能走,你就陪陪我吧。”说罢用力将她拖回来,道,“忘了介绍,这位是贱内。”又向其华道,“这位便是被圣上封为‘天下第一马痴’的张公公。”
张公公向其华点了点头。其华正要挣脱顾宣的手,天驷监忽然拥进一群人,却是李惟成领着他那帮子狐朋狗友。
李惟成进了天驷监的门,东游西荡地看了一圈,忽然拉长声音叫道:“哟——这不是顾小侯爷吗?今儿个怎么有兴致,到天驷监来洗马捡粪了?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呀?”
顾云臻没有理会他,提着水桶走到小白马的另一边。李惟成吊儿郎当地跟过去,笑道:“小侯爷不是说你们顾家人顶天立地,靠的是真本事,从不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吗?怎么?顾家的老太爷们也是这么靠洗马捡粪起家的?”
哄笑声中,顾云臻将鬃刷重重地摔在水桶里。他回头怒视着李惟成,额头青筋暴起,眼见就要动怒,李惟成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可顾云臻拳头攥了片刻,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拳头慢慢地放开来,弯下腰重新拿起了鬃刷。
李惟成笑了笑,忽然抬脚将水桶踢翻在地,污水便流了满地。顾云臻这回看都没有看他,面无表情地拾起木桶,到井边再绞了一桶水上来。河北军主帅家的大公子田璘跟上去将水桶踢翻,怪声怪气道:“唉呀,小侯爷,真是对不住,叔叔我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