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霖一番话似说与暗中人听。
这次倒是料错了,怀思并不在江秋霖房中。方才虚晃之后又潜回江老太爷院子里,观江老太爷恭敬而拘谨的态度,江秋霖一直以来的试探和这两日态度的转变。显然,老人家与孙子之间应当是达成了一些共识。怀思吃过云凌的亏,只怕又是一次意料之中的意外。
近侍已伺候江老太爷歇下,精神脆弱的老人比起年轻人而言,更易侵入神识。幸好怀思不是害人性命的鬼祟,匿影伫立在床畔,哪怕是晴天正午也甚是渗人。
十指相对,掌心间有一缕魂丝凝出。指尖交错,很快便织出一张可捕人梦境的网,抛在江老太爷枕间。不能驱动灵力,仅凭修为与功法读人梦境,只能窥知些许心思。
江老太爷睡得不太安稳,数年来反复梦到长子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怀思眉头轻蹙,抬指勾回梦网,顺手挥散了令江老太爷心如刀绞梦境。
复现竹林间,方才远远随行之人应当是复命去了。客院中,虞兰正对着日头舒展四肢,见怀思回来,忙不迭迎上去。
“小姐。”
“下午有人来教你看账,你可准备好了?”
“当然。”虞兰笑得灿烂,幼时饱读诗书,识来的字自豆蔻起便被迫唱着淫词艳曲。眼下终于能做些心中所想之事,虞兰兴奋得两夜晚眠。
“甚好。”怀思点点头,“天气转暖,晒太阳的时间莫要太长,也不宜在正午暴晒。”烈日炙热,过犹不及。加之强光眩人眼,容易撞上邪祟却不知。
客院格局与杭岚路的宅子相似,皆是主屋坐北朝南,西边一间厢房,东边作他用。怀思合上房门,念过口诀后再轻轻接下常人不可见的灵符,金绿的万字文锦缎的小包袱才显现在眼前博古架的上。
取了几张匿影符放入袖怀中,怀思清点了剩下的符咒,还有江娇娇与安宁塞的一堆瓶瓶罐罐。不出意外,这些符咒与丹药用上几轮都不是问题。
将符纸贴回原处,怀思换下有些不便的月白广袖罗裙,着雪青短衫与鹅黄百迭裙,下午还要在江家仔细转转。配合着同虞兰用了午膳,看虞兰大快朵颐,怀思有些歉疚道:“抱歉,前些日子同我吃得太过简单了。”
“小姐哪里话,每日有要事在身,还要惦记着奴一日三餐。”
“若是这饭食不合口味,小姐不用因要陪着奴而勉强动筷。”
怀思轻轻“嗯”了一声,道:“到了饭点你便自行用饭,也莫要再等我。”
说罢又关切了几句虞兰学管账之事,称自己要午休了转身回房。漱过口,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符往榻上一掷,帷幔顺势垂下,其后便有个清秀女子的身影。屋顶的瓦片悄然掀开了一隅,有旋风自屋中钻出,不一会儿吹动了江秋霖的书房外一盆嫣红牡丹。
“你来了。”
怀思一惊,江秋霖怎知?沉住气坐到靠椅上,眼下江秋霖精神抖擞,不靠法力难以侵入神府。怀思静静候着下文,江秋霖却仍低头仿若无事般处理案前事务。
一阵东风过,江秋霖又道了一句:“钟离?
原来是诈。
怀思哭笑不得,只待江秋霖被一通账目榨去精神,扶额轻揉太阳穴之际,终于能窥得魂魄。江秋霖生魂既全,此番以修复觉魂为重,觉魂零散如江间滩,一些如边滩凹凸傍在灵脉两边,一些似心滩江中冒头,只是堆积,不得章法。
走神不过一瞬,江秋霖臂膀一颤,恍惚的神情迅疾恢复清明。怀思还未细看七魄如何,眼前视野便戛然而止。江秋霖意志坚定,还是待其入睡后才方便修补。
江秋霖的书房格局巧妙,能避开日头,却不阻隔充沛的光线尽洒屋中。书案上账簿堆得高高,左边一摞是江秋霖劳作一上午的成果,右边所剩无几的几册排着队等待审阅。
怀思也渐渐放松下来,将脊背轻轻捱上身后靠背,细细打量书案后认真工作的青年。除了清瘦,江秋霖的容貌再看不出云凌的半分影子。
云凌生得很是精致,内眼角如勾,眼尾上扬,非常标志的丹凤眼。只是眼中少了神采。不装乖巧时,能从面上瞧见少年意气和令人寒栗的阴鸷。最后像扑火的蛾,死得决绝。
而江秋霖符合人们对江南公子的印象,眉目秀气,气质温柔。像以羊脂玉写意雕琢的玉兰,没有锋利的棱角,先于百花开在春寒料峭时。
怀思心中一颤,可是这样的公子在数月后也会也会如盛放后的玉兰花,花瓣片片脱离花萼,零落成泥。
忽而伤感起来,怀思静静望着江秋霖,试图再从青年的眉眼中寻觅一分恋人的影子。怀谟俊朗,有着云凌和江秋霖都未具备的好似一棵参天大树般的茂盛生气。身形也要高大些,令人心安。可无论云凌还是江秋霖,都更需要他人保护,
“家主,京中来信。”
这次的回信江秋霖等了四日。
“未寻得钟离宁讯息。只有其名,不知其貌。临安书斋皆为钟离氏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