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肥肉,哪里值得惦记?” “嘿,自然不是俺的身上肉,而是俺的刀下肉。挑肥拣瘦的眼光,你远不如俺,尽挑些食草食糠的牛羊,也难怪把高朋满座的铺子搞成了两三桌的冷清。” “世上有不食草的牛羊?” “有啊。” 郑屠肥厚舌头舔着嘴唇,一字一顿, “两脚羊。” “……” 这话说得瘆人,路左听了,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神色依旧懒洋洋的,换上斩骨刀一刀刀剁开牛颈椎。 “俺老郑来樵县五年,凭着一双杀人又杀猪的刀子,撑起红火生意。你小子既然拿走了俺的铺面,便不该糟蹋了俺的金字招牌。还不快快备好两脚肥羊,招待八方贵客?” 郑屠嘎吱嘎吱咬着一口大黄牙,脖子猛地往前一伸, “杀人!你替俺去杀人!” 郑屠越说越兴奋, “油盐酱醋,高矮胖瘦,蒸煮煎炸,百般风味。你小子是个雏儿,俺便来教教你,如何挑肥拣瘦—— “青壮之人,看人下菜碟,最为真材实料; “道士和尚,轻易碰不得,手里多少捏着本领; “妇孺之辈,最是好欺负。莫听什么女人孩子不能惹的说辞,那都是话本里的鬼话,俺就偏爱这类软滑的佳肴,远胜羊羔牛犊……” 听到这里,路左直摇头: “欺软怕硬只是干活的讲究,你这可就不太讲究了。” 硕大牛头被整个剁下来,路左敲了敲坚硬的牛角。 “软了,多没劲啊。” “你这小白脸,大话说得够响。” 郑屠砰砰猛拍肚皮,放声大笑,“强人这两个字,俺自认还是当得的,来来来,照这来一刀,让俺见识一下你有多硬!” 路左没动作。 “怎么着?” 郑屠勃然变色,满嘴腥风, “你小子握惯了屠刀,装模作样—— “却不敢杀人么?!” “樵县人的忘性先不说,你的忘性是真的大。” 路左回过身,深深看了一眼背后的油腻胖子,似笑非笑。 “你,不就是我第一个杀的么?” 光影凝固。 不知何时,四周幽幽黯淡下来,厚浊的阴气裹住了跳动的火光,缓慢,迟钝。 “我?是我?原来是我!” 郑屠喉咙里咯咯作响,鼓胀肚皮上青筋暴兀,凭空崩开两道开膛破肚的十字刀口,露出爬满蚁虫的内脏! —— 耕牛伤病死亡,不报官府私自开剥,笞四十;私宰马牛,杖一百。 ——《大明律·厩牧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