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牌时分,护城河岸两侧挤满了百姓,皇上携诸妃与百官正站在城楼的最高处,俯视河岸下方的龙舟赛事。
端午日的午时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刻,远处蝉鸣连绵不绝,树下蛙鸣乐此不疲,池塘里荷叶在日光下蒸得冒烟。
这样热的天气里,皇上身边有宦官遮阳摇扇,但身边侍奉官员们穿着长袍,却只能挤在一起,暴晒在灼热的日光下。
相比而言,女眷这边可要幸运不少。她们站在稍远的位置,家仆们为她们撑着遮阳伞。
但有不少位害怕被晒黑,以薄纱遮面。这其中包括宰相裴度的夫人崔氏和侄女裴氏。
龙舟赛事进行过半时,皇上突然命令身边的穆椋取来一道圣旨,命令元邈在今日赛事结束后,便调任到江南道越州任长史,今日过后即可出发。
惶惶惴惴多日的元邈,听到这贬谪的旨意终于颁布,反而松了一口气, 跪下对皇上恭敬一拜,领旨谢恩。
群臣心道,虽是贬谪,境遇总好过他堂兄或者前面的二王八司马,况且越州富庶,山水颇多,贬谪倒像是避祸的。
皇上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叫元邈站近一点,在群臣面前暗示元邈未失君心,贬谪仅为缓和之计。
元邈起身后,站在群臣的第一排,与几位宰相并排。裴度瞧了瞧元邈,又斜睨着城墙下方。
河岸边杨柳依依,柳花色长伞下,桑雯和铃兰两人头盖着薄纱,有说有笑,相处融洽。
......
龙舟赛事过后,皇上携带诸位宫妃先行离去,诸臣在此之后纷纷离去。
元邈稍迟动身,在他走后不久,裴家的家仆走上城楼,向裴度汇报说夫人想亲自为堂兄送行。
裴度点了点头,说他们是中表之亲,段没有阻拦的道理。
待到最后一名官员走下城楼时,裴家的千金和夫人分别乘上两个步辇,步辇上方悬着个遮阳的盖子,挂着垂坠的薄纱帘。
元邈出行的马车与相府夫人的步辇并行,而裴椒的步辇仍停在原地,纱帘里面的人手中拿着一叠诗文,在一张一张地细读。
裴度站在城墙下,太阳晒了半柱□□夫,瞧见元邈他们走远了,便挥手招呼家仆们打道回府。
里面的人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诗文,忙问:“就不怕夫人真和堂兄私奔?”
裴度掀起纱帘,反问:“夫人今日玩得可算尽兴?”
桑雯摸了摸耳后梳起的双鬟,挑眼看向扶帘在侧的裴度,“马马虎虎。”
裴度向旁边的家仆使眼色,家仆很快会意,递过来一本精装册子呈给坐在帘后的桑雯。
桑雯从裴度手里接过册子,瞄见书封上面有裴度亲笔所写的“元氏庚寅集”五个字,随即展颜而笑,“这下算是尽兴了。”
拿起册子翻了几页,忽觉得有些无聊,便与裴度闲谈几句:“在元十三眼里,人人都喜欢元九。我可不是。”
裴度面无表情地看着桑雯,一言不发。
桑雯见裴度态度冷淡,转眼间翻了脸,嗔怪道:“你倒是从不呷醋。就不怕我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话刚说完,她气呼呼地放下了纱帘,叫旁边侍奉家仆加快步子。裴度骑上高头马,跟在她身侧慢慢前行。
*
装着铃兰的步辇停在城外,前面不远处停靠着元邈的马车。
元邈将马车安顿好,便转身朝着裴家装饰豪奢的步辇走去。
站在步辇的纱帘前,他略有些紧张,像是掀起新娘盖头似的撩起纱帘。
步辇上的铃兰抬起明眸,与他相视一笑。她今日拆了发鬟,改成了高耸的百合髻,刻意染了黛眉与朱唇,比起平日多了几分媚态。
铃兰见元邈愣神时间太久,催促道:“再不离开的话,等下太阳落山了,是想要山贼来劫道?”
元邈不想说出自己是因惊艳而走神,怕铃兰笑话他,低下头瞧见脚下的泥土。
他指向地面,说道:“该怎么下来,这地面有些泥泞,又会弄脏鞋子。”
铃兰知道他是故技重施,也借坡说道:“既知如此,还不快点背过身,你背着我过去。”
元邈毫不犹豫地转身,弯下腰停在她面前,铃兰趴在他身后,被他小心翼翼地反手拥着。
兰香与书墨香纠缠在一起,同时扑入两人的鼻腔。
铃兰产生一种安心感,释放了前几日的紧张情绪,“前几日的书信里,从未提及接我出去的日期,还当你打算抛下我,然后自行离开。”
元邈解释:“事以密成,我原本想告知你,但担心书信会被其他人窥得,而后告知于裴相,所以故意避谈此事。”
“是。想不到最后是崔娘跑来通知我你的计划。你竟然能劝得动她?”铃兰道。
元邈叹息一声,“花了不少人情债,从我堂兄那里拿了些誊抄的诗篇给她。”话锋一转,又道:“你一向误会我与她有什么,但其实她多年以来爱慕的分明是我堂兄。”
铃兰瞪亮了眼睛:“你确定?”她分明记得当初崔娘亲口说过,喜欢的人便是元邈。
但现在元邈已经是她的人了,她不想多此一举徒添烦恼,于是说道:“哦。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