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献宝的车马抵达长安,街头巷尾处处飞花,铃兰撩开车帘,花粉随风进入马车,呛得铃兰喷嚏连连。
幸好他们夫妇的宅子离城门不算太远,坚持了一会儿功夫,两人便回到家中。
宝物抵达长安后并不能直接送入皇宫,专门接应的人员需要到钦天监请示,待得他们占算到良辰吉日,皇宫大门才可对他们开启。
元邈翻看黄历,今日又是个非献宝大日,却有宜探亲友一项。
不过他没有什么亲戚可探。
少时家境困顿,双亲走得早,自他贬谪越州后,宗族亲戚亲戚皆与他断道,唯独贬至通州的九堂兄与他走得算近。
他靠近坐在铜镜前理妆的铃兰,思索着道:“不如今日我们去趟裴府,探望裴相以及丈人。”
铃兰精巧上了一套整妆,便是有意今日回门,等她放下描画黛眉的笔后,回头道:“那边是最好,但你想过该送些什么?”
元邈拿出一份礼物清单,大抵有三尺长,细致到裴家的每个名字,而每个名字旁边都标明详细的礼物备选方案。
清单上罗列的礼物选择,件件价值连城。
铃兰接过清单,粗略地算了算账,小声问:“需要这么隆重?你半年的俸禄差不多是这个数。”
重回长安后,自然过不得越州的舒坦日子,家宅占亩缩水大半,她一时半会没有盘下新铺子。
元邈有些固执,偏要按照清单将礼物备齐,加之铃兰一向拗不过他,不得不允了这项开支。
其实铃兰未必不喜清单上罗列的礼物,她为人好面子至极,巴不得省亲时摆开排面,只是这份支出过高。
元和七年才过两个月,便要预支半年的收入,开销之大可想而知。
万一这次回长安,唐宪宗没能回心转意,再把他贬谪出去,他们下半年便只能喝西北风了。
但元邈不听她的劝诫,一意孤行,趁铃兰头脑发热松口后,即带她前往长安街采购。
等礼物刚备齐,元邈便带着铃兰驱车前往裴府。
如今裴相已经卸下相位,听说元和五年害了一场大病,等病愈后身子恢复得不大好,于是他主动罢相,改任兵部尚书。
铃兰听说此事时反而松了一口,她记得史书里裴相病情要比现在严重得多,最后在元和五年末改为太子宾客。
元和五年时,长安城内有一场流行病肆虐,大部分人体质偏弱的人都没能挺过那病,比如太子李宁。
裴相也不慎染病,差点撒手人寰。
记得史书记载,裴相四十出头便已经满鬓繁霜,而铃兰在裴家时,主动承担起调理裴相膳食结构的职责,
经过铃兰的调理,如今裴相发间无一根银发,体质强健不少,平稳地挺过了病情。
后续裴相看淡了生死,趁着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想换个略微清闲点的位置,多花出些时间陪伴家人。
裴相对铃兰向来是极好的,这些年常常给她寄信,关心她在越州的生活情况。
这次听闻铃兰回门,便立刻敞门令他们夫妇两人进来。
铃兰将礼物分发给裴家上上下下百十来口人之后,便牵着元邈去了竹林后院。
还没进屋,他们便被挡在外面,说是裴现亲下的命令,特地交代不允铃兰以及元邈两人进门。
铃兰不愿放弃,拿了几两银子塞给守卫,低声恳求道:“能否请您将礼物转交给父亲。虽他仍不肯原谅我,也不可能见我,但至少心意带到了。”
这一幕恰好被二楼的裴现瞧见了。
裴现并非绝情之人,听闻铃兰到访,便始终站在竹楼上观察门口的动向。
他眼里铃兰过得不算好,却要破费银两在他这里通关,感到一丝于心不忍,便匆匆下了楼。
铃兰瞧见裴现到了门口,还当他原谅她当初的不告而别,满心欢喜地喊了一声爹。
裴现只装作没听见,站在守卫旁边要回了银子,并丢出院子,对其嘱咐:“无论他们送来何物,你等都不该接下。你还是劝他们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这话,裴现便转身向竹楼走去,无论背后铃兰如何呼唤,他都未曾怜悯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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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历上良辰吉日元邈终于将宝物以及丹药献上,皇上大喜,但也仅是当时在口头上夸了他几句,封赏却迟迟未下。
面对此事,元邈显得格外心平气和,“每年向圣上献宝的人不下百人,若人人皆能因此获封,那天下再无白衣了。”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皇上没下旨令你回越州,我们夫妇两人至少仍能留在长安。”铃兰想起元邈还未将越州发生的事上奏,家中风平浪静总比遭遇惊涛骇浪要强不少。
铃兰在这几日功夫便把夏千寻的血书交给了郭贵妃,趁机提了句希望她能在朝中多帮衬下元邈。
贵妃并未表明态度,反而催促铃兰把离魂丹的丹谱上交给安宁司。
可若是将丹谱交给贵妃的话,她与元邈还怎么继续过下去?
正当她为此事烦心的时候,越州那边传来消息,说越州刺史失踪数日,至今下落不明。
刺史虽在唐代中晚期变为虚职,但论品级仍为三品。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