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房旅社,只好皈依大海,天地为席,日月为被,应该也不会感冒生病的吧。”
“咳咳咳咳......我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生病了,不会的不会的,咳咳咳咳,我没事,哥哥,你去吧,不用担心我的,我没事,我不会道德绑架你,我最善解人意的,咳咳咳......”
她唉声叹气,见顾离转过身来急忙掩面咳嗽,时不时地露出一副矫揉造作可怜兮兮的模样。
“咳咳咳,是吵到你嘛?咳咳咳,你不用等我,我这就走......”
她拉着行李箱,一步一咳嗽地走他跟前,然后撒手,抬头柔柔弱弱地看着他:“呐,拿着。”
顾离:“......”
行吧,他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拉过那行李箱:“跟上。”
这话简直药到病除,病殃殃的人瞬间就生龙活虎了起来。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她得意地笑着,眼尾处水色蔓延,满是欢喜。
“那现在,有必要要重新认识一下。”
她伸出手,在缀满星辰清辉满地的夜里,露出一个耀眼至极的笑容:“顾离,很高兴,能与你相遇。”
他一怔,便看到她指着他卫衣上的校牌,上面赫然写着他曾经就读过的学校,班级,以及明晃晃的名字——“顾离。”
不敢想象,他难道,真的一整晚戴着这校牌晃悠。
顾离二话不说,将那校牌利落地摘了下来,顺势塞进口袋里。
“对了,你可以叫我,叫我阿若。”眼前的小海蛰也没忘了自我介绍,那双明媚漂亮的眼漾着笑。
“叫我阿若就好。”
猎猎海风中,她张了张口,有些模糊,顾离只听到她说:“我真的很高兴,能够......遇见你。”
他点点头,拍了一下她伸出来的手:“阿若,走了。”
阿若开心地笑出声来。
寂静无人的夜晚,成了两个人能够“歌颂的狂欢”——顾离不用全部武装,不用时刻戒备,将一切都短暂放下,在行走之中放空自己。而阿若,则蹦蹦跳跳地在顾离的身后,踩着投射在地面的所有阴影,蓬勃朝气对抗着黑夜雾霭,步步消散。
寂静的风将路过的灯光吹得摇摇欲坠,广场上的钟楼即将响起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路过广场的时候,空荡无客的出租车落下车窗。电台的情感频道里,正广播着今晚临别的最后一曲,主播献给深夜未眠的所有人,然后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顾离漠然地听着那歌声从音响中悠然地传了出来,穿过绝望无力的深渊,将空灵的破碎感,撒落在小镇所有的角落,在吟唱之中,敲醒孤独与寂寞。
“想闭上眼睛躲进黑夜里,深呼吸再屏蔽了声音~
人和人有的人像块冰,在人海碰撞着真心~
一定要破碎了才看清,换了伤心~
别指望时间能抚平,痛的涟漪和倒影~
新谎言凿出印记,不渴望下个人来触及~
人海成渊,我沉下去,看到谁声音~”
“请不要靠近wu~我不要光明wu~”
“如果你靠近wu~会不会离去wu~”①
悲伤空灵的吟唱瞬间落入少年人的心尖。
人海成渊,他立在其中,舍去光明,舍去自己,囿困于漩涡暗海之中,他早已孤立无援,早已习惯与孤独绝望相处,不再奢求所谓的救赎与希望,害怕转瞬成空,更害怕求而不得。
黑夜给予他安全,与此同时,孤独虚无将他牢牢地沉沦其中,他妄想推开那扇困住自己的门,贪心渴求着一切的灭亡。
“请不要靠近wu~我不要光明wu~”
“如果你靠近wu~会不会离去wu~”
一声高过一声的吟唱,所有的孤独绝望在深海之中妄想解脱,连他分不清划过眼角的是泪还是海,冰冷与绝望让他浑身战栗,解脱与灭亡让他浑身兴奋,痛苦与压抑迷糊着他的心智,让他在濒死的窒息与幻想当中,哑声求救,渴望光明。
“噗通”的一声,岸上的神明落入渊海之中,轻柔地唤醒着他的神智,将他的冰冷化为滚烫,光明驱逐绝望黑暗,将所有破碎、痛苦、压抑拼凑成希望的救赎曲,治愈他的恐惧与不安,时光一帧一帧地在眼前闪过,悄然回溯,直至他站在门前,转动着门把手。
然后,他推开了那扇门。
顾离蓦然地睁开了眼,转过身,回头望了过去。
那只喋喋不休的小海蛰正乐此不彼地踩着他身后的影子,嘴里哼着夜曲中最末尾的吟唱,发丝活力张扬地飞舞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时,双眸瞬间弯成月牙儿,笑容灿烂,耀眼至极。
像寒冷冬日里消融寒冰的暖阳,像深渊里不舍明媚的柔和月光,像暗夜幽海里诱人沉沦的人鱼,像午夜里伸出手拥抱无数悲悯,祈祷新生的岸上神明。
午夜的钟声缓缓敲响。
他找到了她。
在这空荡的夜,破碎的歌,虚无的时间里,他找到了一个实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