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告诉了奈莉。可是奈莉觉得这些事情无足轻重,纯粹是因为阿尔马维瓦给格拉狄斯留下的不良印象造成了她对他的一切举动都要往坏了想——即便阿尔马维瓦一打眼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尽管如此,格拉狄斯现在无法单凭肉眼所见推测出事情的真相,更无法断言它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总之,她目前无法单凭几块碎骨就能准确地推断出它们到底属于惹人怜爱的独角兽还是凶残无比的喀迈拉。虽然格拉狄斯也承认自己的担忧的确没什么道理,但是哪件坏事不是由原本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事积累起来的呢?
“那个黑衣人没准是剧院经理的贴身保镖。”奈莉不依不饶,她想让格拉狄斯放弃监视九号包厢里的一举一动,好好观剧,“或者过来问候问候老朋友——这并不奇怪啊!要么就是和他们商量一下庆典结束后去哪里喝一杯。咱们呢,就安安心心地坐在这儿,等第二幕结束——喂!你就别瞎操心了——”
格拉狄斯已经离开了座位。剧院里又闷又热。她松了松领结,想洗把脸清醒一下。直到她走进盥洗室——两位正在补妆的女巫一见到她便立马尖叫起来——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小男巫马里诺,而且她化了装是不能洗脸的。
二楼厅台上挤满了想去部长包厢拜访的巫师。格拉狄斯本想趁机混在里面到九号包厢那边看看,无奈立刻被几位便衣拦了回去。
格拉狄斯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忙于应酬的巫师们,心里仿佛拴了一个沉甸甸的小铅垂。许多年轻的巫师跟她热情地打招呼,可她的心思全在别处,对所有人都是待答不理的。
这里依然很平静,没有任何危险降临的预兆。上了年纪的巫师聚在一起兴致盎然地谈论着部长和他的麻瓜同僚,另有几名巫师说着诸如“齿轮”、“物理学家”等怪里怪气的词语……格拉狄斯倒无暇顾及这些令她的巫师大脑无法接受的东西,她只是不能去想,在这样美丽的夜晚,就在这个充满着世界上所有奇异和梦幻的地方,有人在暗地里谋划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惜她不能预见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不能确定这些片段最后是否会串成危险的信号。如果她能完完全全确定的话,危险也许就不存在了。
阿尔马维瓦今晚的确够忙叨——格拉狄斯在奈莉身旁坐下来时发现他又不见了。他的搭档马西诺正悠然自得地坐镇九号包厢,虽然他已经从刚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他的目光依然像猛禽搜寻猎物似的警觉地在观众席上来回扫视。格拉狄斯赶忙叫奈莉也转过脸,她可不希望这个亚德里亚海的鬼怪枭蛇是在找安吉洛和马里诺。
她们周围的巫师又嬉笑着举起望远镜。今晚人们的笑声热烈得过了头:他们看“霍夫曼”和一群侏儒载歌载舞时笑,看“奥林匹娅”假装上发条的时候笑,在“科佩留斯”从袍子里稀里哗啦地抖出一堆花里胡哨的眼镜和玻璃眼球时哄堂大笑。
有时,甚至让·德·吉罗杜也在笑,只不过他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整个剧场在“安托妮娅”登场之后才逐渐安静下来。“安托妮娅”的歌声不比霍夫曼在故事里描写的逊色。当她在肖像中的母亲的鼓励下高歌不止时,全场死一般的沉寂。她的歌声使格拉狄斯心痛地想到了阿纳斯塔西亚,想到了安妮……有人歌唱不啻是为了艺术、为了爱,有人却只是迷恋由无数血肉之躯垒砌的舞台。
格拉狄斯坐不住了。她要主动去弄清一些事情。她看了看身边全神贯注的奈莉,临时决定提前行动。她躬身离开座位,猫着腰从各式膝盖前一窜而过。
当格拉狄斯飞快地奔下楼梯时,画像里的霍夫曼扬起眉毛看着她。不过他们俩谁都没注意到有人在那位麻瓜音乐家的双眼上开了两个洞,让他成了“睁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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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空荡荡的,似乎所有的人都去听歌剧了。过分的安静让格拉狄斯感到不安。
当她再次来到七号化妆间时,忽然有风从昏暗的走廊尽头吹来,拨动她额前的碎发。但她没有在意。她把耳朵紧贴在门上——没有任何声音;她又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回应。于是她说出口令,房门听话地“咔哒”一声打开。她闪身进去并迅速关好门。
屋内的情形令她感到惊讶。这间屋子比格拉狄斯家的客厅还要大,而且举架很高,整个地面被一张藕荷色的地毯覆盖。一盆盆鲜花搁在老式花架上面,几只仙子懒洋洋地围着花朵扑闪着透明的翅膀。花架旁边摆着一架钢琴和一张沙发床。
第二幕用做道具的木偶被堆在一个角落里,有的正懒散地靠在黑色大理石壁炉上——每一个都瞪着大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她。看样子,那些演员丢下它们独自走了。
位于门后的梳妆台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发饰、油彩棒、几盒化妆品和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格拉狄斯皱着眉头望着邀请函上的名字:安妮·温亚德。
她拿起邀请函翻来覆去地查看,上面标注的日期竟然是半年前……格拉狄斯一抬头,却猛地发现自己的身影正映在旁边一面巨大的长方形镜子里。等格拉狄斯走近了才发现它实际上是一个镜子门,安在墙角那个做到顶的大衣柜上。
格拉狄斯觉得衣柜里似乎有声音,不知是谁在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