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以樊楼的酒水为最佳。
若水从前吃过，她和阿姐是樊楼的常客，一些个读书人专门前往樊楼，将自己的诗呈给她们，若是看上了，便能由她们引荐至大内，是一条做官的捷径。
前朝覆灭后，那些曾受过恩惠的读书人也不敢再和她们来往，生怕给自己扣上个前朝余孽的帽子。
若水不怪他们。
若水捧着衣裳在宫道走着，心里想着，七殿下是个好人，必要好好感谢他才是。
雪天路难行，她足足走了两刻钟才看到崇华宫的大门。
七殿下心善，每至雨雪天气，他总会撤下一大半侍卫和宫娥，让他们好生歇着。
若水走到宫门外，见门是虚掩着的，看到七殿下在宫苑内赏雪，她微微福身，大声喊着：“叨扰了，婢子前来送殿下的换洗衣物。”
宫门内的人识得这声音，急匆匆地就要上前开门。
“若水，你来了。”七殿下见了她，心里掩不住的欢喜，想要上前拉住她，若水却后退一步，眼睛低垂着：“婢子贱名，恐污了殿下耳朵。”
青若水将怀中的衣物呈上前：“殿下，您的衣物，我已经洗好了。”
“多谢。”七殿下接过，淡淡地道了一声谢。
两人陷入了无声的尴尬中。
“若水，我听闻你阿姐她......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我已经向父皇请旨，他准了你两个月的假，你明日便回幽州旧都去吧。”
若水微微福身：“多谢。”
从汴京到幽州的路，青若水足足走了半个月，回到青宅的时候，雪已经完全化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感觉，让她有些难受。
周娘子见青若水回来了，喜极而泣，青宅终于有个能主事的人了。
“周娘子，阿姐呢，我想去看看她。”
“大娘子现下已经睡了，这些天是连饭也吃不下了，一日有七八个时辰都是睡着的，醒了也是有气无力的，娘子不如等大娘子醒了再去瞧吧。”
“也好。”
“娘子如今该做的，就是要把大娘子的丧事好好办一办，一切都备齐了，好送她一程。”
周娘子虽没有多说什么，可青若水也是知道的，生病的人一旦没了胃口，整日地睡着，那便是大限将至了。
从前阿爹阿娘也是这样的。
若水买了棺材从后院抬进来，不敢惊动了阿姐，一应上好的东西准备齐全了。
这些东西，从前阿爹阿娘过世的时候，她曾跟在阿姐身后见过，一沓一沓的阴司纸，水果全是她和阿姐爱吃的，几捆香火，两个软垫，两个纸扎的人，一件寿衣，静静地摆在后院的柴房。
日落西山之时，阿姐醒了，若水伏在榻前，拉着她的手，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若水，抱歉，阿姐没能将你照顾好，到了地下，只怕阿爹阿娘要指责我了。”
“阿姐……”青若水早已泣不成声。
“不过，你且放心，阿姐几日前写信托了人，待我死后，你便跟着他走，他应该会来的……”
几日前，青令仪料感大限将至，便飞书到南朝临安，请他把若水带走。
说来，青令仪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但是现下的情况，只怕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带若水走了。
那位少年郎……应该会来的吧……
青令仪一连嘱咐了好些话，拉着姜朝华的手，好生交代着：“几日前，我递信至汴京，以青宅作抵押，换了你自由身，掖庭那地方，你也不必再回了。”
“我的葬礼，切不可铺张，只草草办了就好。过于铺张，只怕会被汴京的人抓了把柄。”
“若水，若那位公子前来，你跟着他走就是，他品行端良，是可深交之人。”
“阿姐，我记下了。”青若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青令仪一连说了好些话，她有些累了，她越来越觉得乏力，眼皮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耷拉着。
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姜令仪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
青令仪伸手，想要抓住一缕夕阳，可她终究还是没能抓住，手停滞在半空，随后重重地砸在床沿。
周娘子吓得从地上爬起来，伏在床沿，伸出手放在她的鼻息处，却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呼吸，脉搏也停止跳动。
青令仪死了。
若水抱着阿姐的身子不肯撒手，她能感觉到，阿姐的体温在一点点下降。
阿姐从前是多么明艳的美人儿，身段窈窕，头发乌黑浓密，明眸皓齿。
自从生病以来，阿姐逐渐消瘦，头发也是一把一把地掉，嘴唇变得发白干裂，水葱般地手指犹如枯槁。
若水就这么抱着，泪水早已浸湿了阿姐的衣襟，直到周娘子提醒，要给她擦净了身体好下葬，若水才撒开手。
周娘子让若水到偏室歇息，只她一人在床前为青令仪擦拭身体。
太阳全然落下，余晖散去，夜幕降临，阿姐说的那位少年，怕也是不会来了。
周娘子来报，阿姐的身体已经擦拭干净，只待入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