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跟着周娘子来到正厅,看到阿姐穿得齐整躺在灵床上,好似美人入睡一般,她还是无法接受阿姐去世的事实。
“娘子,吊唁帖可要送出去?”周娘子默默拿出了几日前就已拟好的吊唁帖,就等着若水发话了。
吊唁贴只有五份,那是阿姐入学堂时与她交好的同窗。
自青令仪病后,青家大小事都是周娘子帮着打理的。
若水只略微扫了一眼:“送出去吧,他们来不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是。”周娘子应了一声,随后便将吊唁帖送出去。
青府上下忙活了半天,给府里挂好了白绸缎,穿好了孝衣,放上祭品。
三碗饭,实心的水果,上香,点蜡烛,一个个有序地进行着。
这些事,从前阿爹阿娘去世的时候,她曾在阿姐身边学着做过。
眼瞧着天黑,若水便开始点上长长的蜡烛。蜡烛是要一根一根点,烧六天六夜不能熄的。
待到第六日,将灵堂移至大门外,同样的祭品,香火和蜡烛也是一样少不得的,待第七日阿姐下葬,这丧事才算完全。
这些事宜琐碎且繁杂,所以大多都是周娘子经手,若水只在身旁打杂。
待到夜半守灵时,周娘子已经累得不行,若水便让她到偏室歇着,偌大的灵堂,只剩她和阿姐相伴。
若水坐在阿姐身旁,瞧见火盆里的阴司纸烧尽了,便起身又取了一沓纸烧。
从前她阿姐也是这么给阿爹阿娘烧纸的,阿姐和她说,阿爹阿娘后半辈子过得苦,要多烧些阴司纸,才能保佑他们在地下过得舒心。
想到这儿,青若水又取了一沓纸,自顾自地烧了起来。
阿姐说,人死后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就会转世,如此算来,阿爹阿娘早已转世,剩下阿姐孤零零地在地府。
若水便更卖力地烧了,阿姐这样好的人,才不能在地府过苦日子。
现下,她还能陪伴在阿姐身边,待七日过后,她就真成了孤身一人。阿姐说托了人,会有人接她走。
可是,今日送出去的五份吊唁帖,也没有一人到府上吊唁。
阿姐说的那位少年郎......应该会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阴司纸烧了一沓又一沓,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姜朝华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一少年身披斗篷向她走来。
少年冒着一身寒气,身上的斗篷还覆着一层雪,屋内暖意拂来,雪花化成了水,浸透在他身上。
让他本就不耐冻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他走到姜朝华身旁站立,朝着灵床上的人微微一拜。
他一身的书卷气,面色也略显苍白,她离得太近了,甚至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从临安到幽州的这一段路,这位少年该是飞奔而来的。
姜朝华没见过他,却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见阴司纸将要烧尽,便又从身旁取出一沓。
如今正值隆冬,屋内也有些昏暗,借着他点起的火光,姜朝华才看清他生的什么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姜朝华和他并排跪在灵床前,接过他递来的阴司纸,也跟着烧了一半。
灵堂内出奇地安静,只听得纸张摩擦和火星乱蹦的声音,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烧着手里的阴司纸。
“李观棋。”他低声说出了三个字,好似生怕吵醒灵床上睡着的姜令仪。
青家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娃娃,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青若水,我的名字。”若水低声回应了一句,余光打量着他,忽而想起,少时她曾见过他。
那时她还是个半大的娃娃,整天跟在阿姐身后,就连阿姐上学堂,她也要跟着,把阿姐送到书院外才肯跟着阿娘回去。
那时,她在书院门外,偶然瞥见了他。
少年穿着青色的书生袍子,玉簪就那么随意地绾在发上,眉眼如画,温润如玉,好似阿姐看的话本上的少年郎。
如今大概过去五年了,她竟还是记得这么清楚。
说来也怪,若水的记忆力向来是不好的。
“我知道的,你阿姐曾与我说过。”李观棋依旧是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少了一丝病色。
冷漠,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这是若水对他的第一印象。
若水就这么看着他,手里的阴司纸烧完了也没有察觉,直到李观棋又递来了一沓阴司纸,她才后知后觉。
李观棋转过头,问:“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青若水收起冒犯的目光,没有接过阴司纸:“歇会儿再烧吧。”
“好。”李观棋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口:“我的脸,很苍白吧。”
若水突然被这么一问,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的脸,确实很苍白,好似一阵风就能给他吹倒一样。
她没说话,只点点头算是作答。
李观棋放下手里没烧完的阴司纸,和她说起从前的事:“从前在书院的时候,同窗便嘲笑我是个病秧子,只有你阿姐没有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