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如今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使出浑身解数还能找不着下一棵能供她攀附的大树吗?
可惜——
这口气松得委实太快。
自己出身不干不净,什么傲骨、清白早就被现实碾碎成泥,狗屁世道多活一天她就能乐一天。
可人家大太太什么身份?
书香门第,金尊玉贵的嫡出,嫁给蒲西昌后亦是养尊处优,婚后次年就生下大少年、二少爷,当家太太的位置稳如磐石。她的人生顺风顺水,哪怕外面山河破碎风飘絮,路上白骨皑皑、血肉横飞,她在大宅里依然活得滋润光鲜。
除了姨太太多令她成天泡醋缸里,别处当真不曾吃半点苦头。
哦,不,也不是一点苦头没吃。
——自己这个下贱货跟她儿子花前月下时她兴许狠狠苦恼过,惯来菩萨心肠的女人开口就要让副官把自己弄到最下等的窑子里紧紧皮呢。
想到这儿,边沅辞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嘴角却不屑地撇起一抹弧度。
大太太眼里再见不得脏东西又如何?
阎老虎的人一来就要让她变成最痛恨的腌臜人。
可见乱世里女人的下场不会因为过去的荣光、地位就变得不一样,都是被少数人宰割的命。只是边沅辞怎么也没想到,受不了屈辱的大太太欲留清白在人间前还不忘给自己送了颗枪子儿罢了。
……
不过也托这一枪的福,再次醒来她便成了边榕。
至于原本的边榕去哪儿了……
边沅辞不知道。
醒来后她也疑惑过,不明白分手而已怎么就气到人直接没了,可说到底,作为得利者的她其实并不在乎。
她只知道一件事。
也是最重要的。
那就是——
自己不仅没死还得了菩萨的眷顾,来到与三十年前完全不同的世道。
眼下,自己才是边榕。
既得了这份机缘,她就要牢牢抓住,至于未来‘她’的魂还会不会回来……
她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
蜿蜒的乡间小道上,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同志,沉默着朝村外走去。
许天娇隔一会儿瞥乐慧丽一眼,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好奇。
乐慧丽只作没看见。
但下意识加快脚步,许天娇心领神会,顺势跟上。
没一会儿,队形就从紧挨着的三人变成前面两个、后面一个。边榕远远缀在队伍最后,跟两人相距十多米。
两人的默契她全看在眼里,边榕没兴趣知道她们撇开自己要说什么悄悄话。对她而言,被人说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她照旧慢悠悠的。
一会儿朝这边看,一会儿往那边瞅,就跟看稀奇似的。
手里还拿着根狗尾巴草,折过来,折过去,骨碌碌的大眼睛活泛得彷佛八辈子没见过这些。
再加上一身色调明亮的的确良衬衣,鹅黄色,一看就是城里供销社才有的颜色,裤子上更是一个补丁都没有,在这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补丁年代,无疑是过得非常不错的那一批。
她做出任何举动,都是惹人议论的存在。
果然如她所想,她在东张西望之际,前面的人的确在咬耳朵讨论她。
“……哎,慧丽姐,你有没有发现,她病了一次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乐慧丽扭头望了眼,很快收回视线,微微点头,确实变了不少。
“对吧对吧,我就说她变得奇奇怪怪,我大概数了数,光今天她就说了四声谢谢,刚刚从于大娘家出来她居然也说谢谢诶。”
乐慧丽失笑:“不斜眼看人不是挺好吗?”
“是比以前顺眼,但你不觉得很古怪吗。你发现没,她说话那调调跟唱戏似的,一勾三绕,咦,让人鸡皮疙瘩冒出来了。早上彩红姐又用了她水壶的水,她居然没发火,还说“没关系~~”,天呐,惊得我差点把碗给扔出去。”
“还有,她竟然真的没搭理赵美兰!”
乐慧丽被她怪里怪气的‘没关系’逗得没忍住笑了一声。
“人都会成长,这没什么。”
许天娇嘴角抽了抽:“就她?”
谁都可能浪子回头金不换,就边榕不可能。
要说知青点十来个知青里谁的毛病最大最多,边榕如果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就她那眼睛要么往上钩要么斜睨人,一副‘我们不一样,别扒拉我’的讨嫌劲儿,病一场就洗心革面正眼看人,怎么都透着股诡异。
难道——
真是被赵翰飞刺激大了?!
她心里琢磨着,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
乐慧丽怔了怔,感到纳闷:“什么刺激?”
换个人许天娇恐怕会犹豫一二,但边榕嘛,就让她完全生不出保密的念头了。她几乎没迟疑,便将自己无意间撞见边榕跟赵翰飞争执的事抖了个干净。
“……不知道怎么吵起来的,我就听到边榕让赵翰飞以后别来找她,这对象她不处了。”
乐慧丽更诧异了:“她真这么说的?”
那今天还一点不防备就跟去赵家,该说她自大还是缺心眼呢?
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