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月的第四个星期一,临近午夜,维维安·劳埃德穿着便衣,戴着派克帽,悄悄溜出家门。他买了两瓶红酒,在路口拦住一辆黑色出租车,上去后低声对司机说了地址。
“太远了。”司机摇了摇头。
“这是一张十英镑,”维维安说,“如果你赶得快,再加一张。”
司机瞥了眼后回答:“好的,先生,一小时内把你送到。”他收好钱,调转车头,向墓地那边疾驰而去。
天空飘起毛毛细雨,雨雾中路灯模糊,阴森可怕。酒馆正打烊,装束时髦的年轻男女三三两两聚在门外。路过的舞厅里传出手风琴的声音,小伙子靠在窗边,帽子拉得很低,回想着那些令弗吉妮娅伤心的痛苦记忆:上周她被导演相中,成为芭蕾舞剧《仲夏夜之梦》海伦娜一角的候选人,这在所有人看来是毫无悬念的。
可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被通知落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毫无表演经验的新人演员。弗吉妮娅气冲冲地跑到办公室想要讨个说法,但这位四十多岁的单身导演不仅敷衍塞责,还妄想对面前的女人图谋不轨。情急之下,弗吉妮娅给了对方一记耳光,转头摔门回了家。
卧室里传出姐姐的哭声。他推开门,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他也问过她原因,可她什么都不肯说。那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对视的情况下使用摄神取念,并且他成功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迹!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细微的呜咽一直在他耳边响着。维维安用手摸了一下额头,上面全是汗,他摇开车窗让司机快点。可怕的晕动病开始啃噬他,他脸色发白,冰凉的手神经质地扭曲在一起。路仿佛没有尽头,街道就像一只庞大的蜘蛛布下的黑网。雾越来越浓,他心慌起来。
五分钟后司机发现跑错了方向,不得不带着他走了半英里回头路。他们经过一个空寂的养老院,这里的雾比较轻,他可以看到那些黑洞洞的窗户后面藏着几个奇怪的影子。它们像怪异的牵线木偶一样活动,冲他打着手势。他心生厌恶,偏过头不再张望。
过了一会儿,他们离开了区道路,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颠簸起来。车轮在泥坑里绊了一下,扭向一边,又开始旋转。他心里积郁着怒火。转弯时,两只流浪狗跑出来狂吠,追了汽车大约五十码才消停下来。
终于,他们在一栋双层小洋房面前停了下来。参差不齐的橡树在黛蓝色的屋顶背后低语着什么,格子窗透过淅淅沥沥的雨水吐着扇形的橙色火舌。
“是这里吗,先生?”司机看着中央后视镜里的濒死之人,粗声问。
维维安望了望四周。“是的,谢谢。”他喘着气说,然后匆匆下车,把他答应的还有一张十英镑给了司机,慢步向洋房的方向走去。泥泞的地板看起来像是块湿漉漉的防水布,他大口呼吸,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着他。
他来到门前,停下来,按响了门铃。大约过了半分钟,他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门打开了。那是一个精瘦的红头发男人,长着一张典型的英国脸,见过一次就想不起来的那种。他就是埃里克·米勒,非礼吉妮的芭蕾舞导演。
“埃里克·米勒先生,是吗?”维维安挤出一个马来人式的假笑,掂了掂手中的两瓶红酒,“我是弗吉妮娅·劳埃德的弟弟,她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哎!我们家的女人就是这样。我来替她向您道歉,您别见怪。”
男人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两道红光,又转瞬即逝,恢复了原来的黯淡。他头一甩,贪婪的手指从年轻人的胳膊上滑下,继而抢过酒瓶。“那就进来坐坐吧,看在你还算有诚意的份上。”
埃里克拖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带维维安来到起居室。房间装修得很艳丽,朱红金黄两色的天花板,四面是高高的橄榄色橡木墙裙,挂着琳琅满目的刺绣与壁毯,缀有不计其数的钻石和宝石。
看起来真是穷奢极欲啊!维维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埃里克将盛有红色液体的酒杯送到他面前。“你看起来跟你的姐姐一样迷人,劳埃德先生。”他打量着这个小伙子,转身拿起细长的烟杆,以一种奇妙的姿势斜靠在一张桃红色沙发上。
维维安摘下帽子,跟着坐到对面。在一阵紧张的沉默之后,他开始说话,语调平静,但观察着每一个字在对方脸上引起的反应:“让她参与这次演出吧,真的,这对她来说很重要。况且,她的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停,弗吉妮娅的弟弟。你不用再讲什么了。我相信你肯定从来就不思考,啊,她可真是她弟弟的姐姐呀!这么说吧,皇家歌剧院随便一个女演员都比她有眼力见,但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都演得很差吗?恐怕不见得吧。孩子,英国不缺会跳舞的美女,更不缺有脑子的演员。”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小伙子说得缓慢而谨慎,目光里有对他的一种探究,还有一种厌恶。他大概能猜到眼前人的别有用心,但吃不准,所以再问问。
钟一点敲响,埃里克抬起眼皮,看着维维安·劳埃德,看到他的眼里满是泪水,那张悲愤、纯洁、精致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一阵神经质的断断续续的笑声从他薄薄的嘴唇间蹦出来,他伸手拿了一张纸,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