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域拾级而下。
纯黑的皮靴踏在致密浓黑的水流阶梯上落地无声,涌动的流水包裹在他周围,仿佛密不透风的石壁。光线随着不断往下逐渐被黑暗吞噬,周遭逐渐变得昏暗迷离。
哗哗的流水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眼前的水流却逐渐褪去。直至完全消弭时,沉域一脚踏上了潮湿的青石板。
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突然燃起一点微光。
这光是墨绿色的,乍一看像人间传说的坟场之中的鬼火。
“咔咔”的金属碰撞之声自光源处传来,这微光随之移动,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骤然响起,像无意唤醒了某种沉睡的巨兽。
“哼。”一声震耳欲聋的冷哼回荡在整个暗道中。
“嘭”得一声暗道两侧墙壁上的烛火骤然点亮。
大约是这密室潮湿的缘故,火光不够明亮,呈现昏暗的赤橙色,但照亮的一隅也足够让初入这里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那点墨绿色的微光不是烛火,而是眼前这个庞大的蛇形凶兽呈竖状的瞳孔投射出来的光芒。
它的眼睛仿佛原始丛林中被藻类覆盖的宽阔湖面,光是瞳仁就能撑下两个凡人。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如钢铁一般的暗黑色鳞片,在地上摩擦过发出刺耳的“嚓嚓”声。两道犹如白色石柱般的吐息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激起满室水汽迷蒙。
它庞大的身躯盘成一圈,此时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沉域。
“哼。”它冷哼一声。
“几百年你小子才知道来看我一回。”
它的声音像厚重的古岩,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震得四周的石壁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蜂鸣,只是开口便压的人喘不过气。
沉域却不为所动。
“我于老君山遇见一位你的旧友。受她所托,代她向你问声好。”
初闻此言,墨绿色的蛇眸却闪过一丝嘲弄与思索。
“旧友?吾还有好友?”
却见沉域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岩石。
这块岩石漆黑,却反射着古朴的光,像存了万点星光,一眼就能看出之上的灵气斐然。
老君山神的一小块原身。
烛九阴冰冷的蛇眸明显的一怔。
“幼溟?”
它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一瞬间便闪烁起无数种不同的情绪,最后落于怀念与惋惜。
它缓缓开口。
“……岁时以为好景常在,不曾想却是积年永别……”
“她近来可好?”
“……嗯。”想来烛九阴并不知道老君山早已土崩瓦解。沉域顿了顿,依然点了点头。
“她那个宝贝徒弟呢?”烛九阴蛇身盘过一圈,粗大的蛇颈搅在一起,鳞片开合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早已成神,如今正叱咤一方。”沉域言简意赅。
“那好。”它眼神明显放松下来,庞大的蛇头低垂搁在蛇身上。一阵阴风拂过,沉域掌中的石块凭风飞起,落在蛇颈上,一圈极细的丝线圈过,成为蛇颈上一道不起眼的项链。
“你呢?近来如何?”它像是有些懒洋洋的,猩红色的信子擦过沉域的脸颊,带起一些潮湿的水汽。
“也好。”沉域的语气归于淡漠。
“小子,过了这两千年,你怎么还如同初来时一般毫无礼教。”烛九阴说。
“我乃盘古开天辟地时,上古蛟族唯一正统继承人,旧时被幼弟一命暗算才沦落至此……不若如此,你连见我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它絮絮叨叨地说。
蛇身周围盘旋着许多粗大繁杂的暗青色锁链,发出淡淡幽远的赤蓝之光,与烛九阴身上之色遥相呼应。
这些锁链只是虚虚锁住了蛇身,烛九阴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活动并不困难,可不知为何,只要它一动,这些锁链就发出了积年陈旧的、近乎于崩溃的“咔哒”声。
锁链的作用并非束缚,而仿佛是供养。
烛九阴族中每任继承人只留一子,其余后代在刚出生时就会被杀死。而它的幼弟出生时它一时心软留它一命,却不想成年后反被幼弟暗算险些魂飞魄散。
幸被彼时正年幼的玄清神女所救,如今也只是吊着一丝精血,借这玄清界勉强成活,永世苟延残喘在这长河之中。
可好歹是上古巨兽,即便是这一点灵体,也绝非寻常人可以挑战。
善战如沉域,在当年失了法力之时,战胜它也花了八百多年。
烛九阴仍睥睨着他,见他不为所动,语气骤然和缓下来。
“如今你的气色倒好了很多,不似两千年前桀骜跳脱,也泠然更有神采。”
沉域不置可否。
两千年前。
两千年前沉域还只是个凡人。他只有一世的记忆,而那一世作恶多端。
他出生时恰逢乱世,烽火连天,民不聊生。
他尚在襁褓之中便亡了父母。奄奄一息之时所幸被一路过的老者所救。
据说遇见他时他骨瘦如柴,连啼哭声都微弱得听不见。
因为是在一处干涸的水域中被发现的,老者便给他取名沉域,从此带着他苟活于孤山荒村之中。
乱世之中战火纷飞,尸骨堆积如山,穷人更是走投无路。老者